可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一個人能夠對另外一個人無微不至到什麼地步?
這問題如果三個月之前問卓東來的話,他肯定是回答不出來的。因為他見過的最體貼的人也就是家裡麵的管家了,他會按照季節的劃分提醒家中的人加衣服,也很會看眼色,從來不會做出什麼讓人不高興的事情。
可是現在問他的話,他就會告訴你,無微不至其實是一個很可怕的形容詞,因為這往往意味著被無微不至的人已經快要沒有了喘息的空間。
吃飯、穿衣、出行......米亞簡直就是無微不至的關心著他!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不熟悉卓宅,涉及的到事情不多,隻是喜歡拉著他試料子逛街吃東西到處跑而已。但是等到她熟悉了卓宅之後,卓東來才發現一個人可以對另外一個人的生活關心到什麼地步。
吃的就不用說了,他的這個義妹是個美食老饕,自從她接管了他家內宅之後,卓宅的支出簡直就是打著轉的上升,數字高到管家拿著支出來請他批示的時候手都是抖著的。
隻因為這位姑娘真的是完美的展現了什麼叫做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不但原材料要好的,製作的過程也要要一條一條的嚴格規定,更不用說是那些邊邊角角的,僅僅隻是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卓家的廚房就變成了快要可以隨時作為接待天子巡幸的所在。
用某個知名不具的人的話來說,便是皇帝老子的挑剔程度也不過如此了!
這僅僅隻是吃的方麵,米亞不僅定製了每日的食譜把各種相生相克的食物的牌子掛在了廚房門口,還強迫卓東來把後麵的東西給背下來。
“好男兒誌在四方,我知道大哥總有一天是要出去闖蕩天下的,到時我不在你的身邊,沒有人關心你這些事,萬一要是被人暗算了怎麼辦?”米亞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麵全是誠懇,“不遭人妒是庸才,大哥這樣的人中龍鳳定是會被那些小人所羨,萬事還是要小心為妙。”
她說這話的時候直直的盯著卓東來的眼睛,裡麵全是責怪他對未來不上心,似乎是在說她都這麼用心的整理了這些東西,他怎麼能一點兒都不在意呢?
尚未修煉成為陰險狡詐又狠毒辣手的卓東來被她這麼一譴責,不得不痛苦的每天背一堆的各種食物相生相克的知識。這還不算是完,因為有一天米亞突然對他說,她從家人的藏品中找到了兩本經書,一本醫經,一本毒經。
“我跟大哥一起學習這其中的知識!”卓東來到現在想起來米亞那天仿佛是能放光的眼睛都覺得腦袋發沉,他怎麼就一時間被她那充滿了誘惑力的語言跟表情給蠱惑了呢?
又沒打算當一個醫學聖手,他為什麼要每天讀這些艱澀的要死的書籍,還辨彆草藥啊?
沒錯,為了學習這些醫學上的知識,米亞還特地的雇了一個老大夫來為兩人講解基礎的知識,又盤下了一個藥房,天天拖著卓東來上課!
再加上什麼玉器品鑒、畫作鑒賞跟各種金石古玩之類的課程,卓東來每天的時間都被安排的滿滿的。
早上被米亞強行拖起來,美其名曰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多學點兒東西不會有壞處;白日裡學習各種他一點兒興趣沒有的知識,並且每天換著樣的吃不重複的美食,吃的他都快要對美食這種東西產生了逆反心理;晚上睡前也不得安寧,要被拉著賞析米亞的各種作品......
說老實話,他一直都覺得挺奇怪的,明明米亞這個小小的年紀正應該是長身體嗜睡的時候,怎麼就這麼有活力?
他睡了她沒睡,她醒了他沒醒,明明每天兩個人學習的東西一樣,但是偏偏米亞就是能夠抽出來更多的時間來做彆的事情,簡直讓卓東來有種恍惚的感覺,他的這位義妹其實會分...身術吧?要不然為什麼每天都能這麼神采奕奕的像是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看看這個,我專門為大哥雕刻的玉簪子!”麻木的卓東來突然聽到了米亞那永遠都活力滿滿的聲音,竟然不自覺的抖了抖身體。
他義妹自從前段時間被東都太守家的女公子請去賞花之後,就突然之間多了一個習慣,每日裡寫各種各樣的詩篇來讚美他。
什麼如玉公子、冠蓋群芳......各種亂七八糟的詞彙都往他的身上丟,而且文學素養差的要命,讓本身都快要被現在的學業給壓垮了的卓東來差點兒脫口而出要去給她請個夫子了!
好在,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他想起來了一件事,此時的他跟米亞是休戚與共的,若是這小妮子請了夫子教讀書的話,那他也肯定逃脫不了這種命運。
看了看桌子那摞的快要有一尺厚的書籍,卓東來可恥的沉默了。
他實在是不想要給自己本來就緊張的時間安排增加更多的負擔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負重已經夠多。再多下去,恐怕他就真的要折斷了自己的腰!
可他實在是太小看了米亞。
論起給人加擔子這種事情,又有誰能夠比得上她呢?
剛開始的時候她隻是小心試探卓東來的底線,後來上的才是正餐!什麼叫做循序漸進?她就是要讓卓東來一開始的時候覺得自己能忍,忍到後來越來越忍不下去,直到最後忍無可忍!
不過她也不是純粹的坑人。
卓東來學習的東西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以後出了江湖絕對用得上的,這點便算是她折騰他的報酬好了。
想到她這位義兄日漸憔悴的臉孔,米亞覺得是時候再給他加點兒擔子了!
可憐的卓東來還不知道此時正有一個小惡魔在惦記著他,他滿腦子裡麵想的都是怎麼搞明白這該死的經文。
鬼知道為什麼他義妹竟然會對經文感興趣,還拉著他一起學梵文,這日子過的還能更沒有盼頭一點兒嗎?
被米亞摧殘了一年多的卓東來瞪著桌子上的那碗薑汁芙蓉蛋,抬起頭來質問小丫頭,“我給你們發月錢就是為了讓你們把我當成鳥來喂的?”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大中午的居然給他吃薑汁芙蓉蛋?
“小姐說您最近幾日貪涼染了風寒,要忌口吃清淡的飲食,量也不能太多。”小丫頭抖了抖,低著頭,聲音小的簡直快要趕上了蚊子。
小姐說的話,廚娘怎麼反駁?彆說是廚娘了,就連管家也是不敢反駁的!
偶感風寒的卓東來:“.......”
很好,他現在就連每日了吃什麼都不能自己做決定了!
回想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麵來自於義妹那滿滿的關心,卓東來突然之間就覺得胸口有點兒發悶,呼吸困難了。
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要是他自己不主動放棄的話,大概就是沒頭了。
米亞實在是很擅長當一個老師,因為她是真的在安排課程上麵十分有天賦,確保了卓東來學的足夠多,身體足夠累,精神足夠疲倦的同時又不會在學習期間瞬間爆發。讓這種來自於內心深處的窒息感跟疲倦感慢慢的累積,直到一個點之後再也忍無可忍。
“小姐,少爺今天早上就出門了,這是他留給你的信。”清晨,米亞跳過圍牆,正準備去敲卓東來的門,就見守在門口的小丫頭恭恭敬敬的送上來了一封信。
“嗯?”米亞眉毛一挑,莫非是終於想通了?
她抽出信紙,隻見上麵是卓東來力透紙背的字跡——也不知道這裡麵到底是包含了多少怨念,“字逾吾妹.....好男兒誌在四方,為兄決定出去闖蕩一番,歸期不定。你在家中好好看家,勿念。”
米亞拎著那張信紙,突然伸手去捏了捏信紙上麵的字跡,稍微有點兒發粘,翻過來的手指上麵沾了點淡淡的墨跡。
按照天氣的濕度來判斷,這封信寫完了應該還不到半個時辰。
“你家少爺什麼時候走的?”她把信紙塞回信封,微笑著問小丫頭。
“走了有兩刻鐘了。”小丫頭恭恭敬敬的說。
他們家主子早在一年多前就把庫房的鑰匙交給了這位小姑奶奶,這家中的所有事情她都做得了主。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離去之後家中下人們的去留。
“既然這樣,你們就好好看家,務必要讓大哥回來的時候感覺家中跟他離去的時候彆無二致。”米亞滿意的點點頭,看來這是半夜沒休息一直在收拾行李,早上落跑的啊......
“是。”小丫頭心中一喜,不用擔心被小姑奶奶遣散了!
若說卓宅的待遇有多麼的好倒也不是,就是普通人家,更何況家中還有個經常跳牆來串門的姑奶奶,每日裡受到的驚嚇考驗可一點兒都不少。但卓宅卻有一個彆的地方沒有的好處,這裡的主人不喜歡打罵下人,也沒有大戶人家的那麼多的毛病,他們這些人倒是輕鬆的很。
如今家中主人離開,他們甚至都不用去伺候人了,豈不是更加的輕鬆?
小丫頭相信這府邸當中的大部分人是肯定不願意放棄這麼一份輕鬆的活計跑去彆人家裡麵做牛做馬還要挨人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