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冷忽熱,又酸又疼,這是米亞在重新有了意識之後的感覺。
正在發高燒的身體就像是在烤箱跟冰箱之間被瘋狂的拉扯,沒有半點兒規律,讓她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是一條不斷被重複冷凍跟化凍的魚,身體都快要變成了一段段的碎塊!
可是她現在難受的連眼睛都睜不開,更是抬不起手指,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沒有辦法掙紮著醒過來,最後更是再也沒有辦法保持意識清醒,徹底的昏迷了過去。
等到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能夠睜開眼睛了,可是喉嚨卻乾的要命,手指也依然沉重的像是綁著石頭,抬都抬不起來。這讓她想要喝口水都做不到,因為她發不出聲音,也動不了。
唯一能夠轉動的眼睛則是在看到了房屋中的一部分景象之後在她的腦子裡麵反饋了絕望的情緒。
陰暗的房間,斑駁的牆壁,這房間簡陋的的甚至連個壁紙都沒有,隻有上麵沾染著不知道什麼汙漬的看不出來顏色的牆壁。
如果說這還不能讓她受到打擊的話,那麼窗邊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就給了她本就受傷的心靈重重一擊,特麼的誰能告訴她,到底是個什麼鬼時代女性才會穿著這種樣式的服裝?
驚恐在一個男人走進來的時候徹底成型。
戴著黑色的眼罩,拄著拐杖但走路依然一瘸一拐的厲害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看起來十分眼熟的裝扮走到了她的床邊,用一口十分流利地道的德語發問,“米亞?”
米亞,米亞不知道自己現在昏過去還來不來得及?
最終她還是靠著自己堅強的神經沒有讓自己第二次昏迷,而是艱難的呼喚了一下,“水.......”
聲音沙啞到讓人懷疑她的嗓子是不是被砂紙打磨過了之後又混入了加了膠水的泥漿才會乾涸的這麼可怕?
中年男人扶起了她,把床頭的那杯水遞到了她的嘴邊。
米亞隻是喝了一點就搖搖頭不再喝了,中年男人把她放了回去,給她蓋上了被子,又離開了這個狹小的隔間。
是的,就是隔間。
這明顯是一間房間裡麵隔出來的小間,她睡的床上麵還有一張床,這意味著到目前為止,這個她所存在的家庭已經出現了四個成員。一個父親,一個不知道是祖母還是外祖母的老人,一個睡在她上鋪的人跟一個她.......
“哇哇哇——”孩童尖銳的哭聲響起,打斷了了米亞的思考。
好吧,現在又多了兩個人,一個孩子跟一個母親。就是不知道這個孩子的母親跟她是什麼關係了,母女?還是姐妹?或者是什麼彆的?
米亞豎起耳朵,試圖從聲音中分析出來一些信息,然而她隻聽到了拐杖跟地麵之間接觸的聲音,還有夾雜在這中間的另外一種鈍鈍的響聲。這讓她開始思考起來了一個可能性,也許這個身體的父親拄著拐杖並不是最近才因為受傷,而是他本來就少了一部分的腿。
至於那位母親,她沒有聽到聲音。
過了一會兒,孩子的哭聲停止了,拐杖跟地麵之間接觸發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還伴隨著水的聲音,聽上去應該是在房屋裡麵忙碌。
米亞看了一眼靠在窗邊始終保持著一個動作沒有改變的女人,翻了個身,喝掉了一小管的營養液,然後閉上了眼睛,再一次的進入了睡眠中。
她真的是太疲倦了,累到隻是說了一個字,吞咽了幾口水,眼皮子就沉重的抬不起來了。
等到她又一次的在這個房間裡醒過來之後,睡了沉沉一覺的米亞終於搞清楚了現在的情況。
首先是這具她接手的身體。
梅利塔·格雷茲巴赫,一個德國普通家庭的女孩兒,出生在一戰開始之前的兩年,今年十四歲。這個身體沒有什麼太大的毛病,心臟病或者是天生的體弱之類的都沒有,唯一的問題在於營養不良。
而說到營養不良就必須要從一戰說起。
戰爭期間跟戰後的一段時間裡麵,因為被各國封鎖的關係,德國陷入了物資供給緊張的情況當中。尤其是戰爭後期跟戰敗之後的那段時間裡麵,在得到了來自於蘇聯跟美國的幫助之前,即使是柏林這樣的城市都出現了餓死的人,可見物資匱乏到什麼地步。
各種政治因素導致的社會分裂跟嚴重的通貨膨脹造成了十分慘烈的結果,而格雷茲巴赫一家,就是這個受害者之一。
諾伊爾·格雷茲巴赫,這個家的男主人,為了國家上了戰場,回來的時候失去了一隻眼睛跟一條腿,成為了一個殘廢不說,還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導致他因為身體的原因本來就很難找到工作的事情更加雪上加霜,根本就沒有人願意雇傭這個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活著離開的倒黴男人。
好在諾伊爾還算是個有腦子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情況,對此有著足夠深刻的認知,沒做出來什麼酗酒跟毆打老婆的事情,而是選擇了老老實實的在家裡麵替代出去工作的老婆乾家務並且照顧老人跟孩子們。
安娜·格雷茲巴赫,諾伊爾的妻子,一個嫁給了德國人的蘇聯人,生育了六個兒女,現在為了養家糊口在有錢人家做女傭。
羅塞爾·格雷茲巴赫,格雷茲巴赫家的長男,確認在戰場上死亡。
漢娜·格雷茲巴赫,羅塞爾的妻子,丈夫死後拿到了一份微薄的撫恤金,靠著這份撫恤金跟丈夫家人的幫襯,養活著兩個孩子。
海倫娜·格雷茲巴赫,格雷茲巴赫家次女,丈夫在戰場上失蹤,現在獨自撫養著一個孩子的同時還在努力的爭取撫恤金。
托馬斯·格雷茲巴赫,格雷茲巴赫家三男,同樣失蹤在了戰場上。即使大家都知道所謂的失蹤基本上就等於是死亡——在敵對陣營的戰場上失蹤了,難道還能指望敵軍做出什麼人道主義的救援嗎?
梅利塔·格雷茲巴赫,格雷茲巴赫家的四女,目前還在上學,經常逃課去屠宰場兼職。這次會發燒,就是因為在屠宰場幫忙的時候被和屠宰場的老板起了衝突的警察不小心給撞到了清洗池水裡麵。
營養不良,疲勞過度,十二月的柏林,不死才怪!
耶科施·格雷茲巴赫跟克萊爾·格雷茲巴赫,諾伊爾上戰場的那一年安娜生下的雙胞胎,現在都在上學。有時候會給安娜一些家用,兼職不定。
楊科·格雷茲巴赫,羅塞爾的兒子,現在在上學。
艾瑪·格雷茲巴赫,羅塞爾的女兒,現在在上學。
索菲亞·施偉蒂德,海倫娜的女兒,現在在上學。
巴澤爾·格雷茲巴赫,諾伊爾的父親,雖然一戰沒有上戰場,但是之前的戰爭他上了啊!雖然沒像是兒子一樣缺眼睛少腿的,可是這個老頭子的身體也沒有好到哪去,常年的操勞給他的身體帶來了太多的壓力,很讓人懷疑他能不能活到那位戰爭狂人上台之後被株連?
米亞盤點了一下格雷茲巴赫家的人口,腦袋一陣發暈,好家夥,這家族夠龐大的了!
但家族龐大其實沒有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彆的!
她現在知道坐在窗邊的老婦人是誰了,妮娜·沙司京,這個家的女主人的母親,疑似是患上了老年癡呆症的蘇聯女人。或者更準確的說,在她離開那片土地的時候,蘇聯還不是蘇聯,而是叫做沙皇俄國。妮娜的過去到底是怎樣的,米亞沒有從記憶中找到,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就算是這個家庭真的有什麼秘密,也不會告訴她的。
梅利塔·格雷茲巴赫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妮娜·沙司京的母親是個猶太人,她跟當時的沙皇俄國的某個神秘貴族生下了私生女妮娜。後來妮娜是怎麼帶著女兒安娜來到的德國,梅利塔就不知道了。
但是對於米亞來說,這些已經足夠她這個生活在1926年的柏林居民窒息的了。
猶太血統、蘇聯人,這是疊buff吧?
啊?是吧?是吧?
還來了個不知道是哪個神秘貴族的私生女,這是德國待不下去來連跑路去蘇聯的路也給堵死了?
還有這個經濟情況,十幾口人擠在這麼幾個房間裡麵,全靠簾子做隔斷,每天連吃頓肉都是奢侈.......米亞閉了閉眼睛,她現在該說什麼?慶幸此時是1926年而不是1933年布勞瑙美術生還沒上台嗎?
沉重的歎了一口氣,她真的是一句話都不想要說了,隻覺得一陣心累,乾脆又直接睡了過去。
身為家中的四女,十四歲的梅利塔深知家庭狀況不夠好,本來就營養不良,現在又來了一場高燒摧殘著這具身體,真是各種問題都爆發了出來,她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才能打起精神來應對之後的事情。
又給自己灌了一管營養液,米亞眼睛一閉,繼續睡。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還是讓她先緩一緩,為自己即將到來的悲慘日子哀悼一會兒吧!
第四次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
中間有人來問過她要不要吃晚餐,她拒絕之後對方摸了摸她的頭之後就離開了。米亞知道那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安娜,她的手指因為常年勞作而顯得有些粗糙,可是這已經是很多女性都夢寐以求的工作了。
因為在這個時代當中,底層人民的日子真的是太難了,不知道多少年輕的姑娘在找不到工作之後隻能淪為女支女;還有那些年輕的男孩兒們,每當太陽落山之後,隻要幾馬克,就能從繁華的街道上帶走他們。甚至有的已經幾天沒有工作的都不用馬克,隻要一頓食物就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為你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