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口……”張秋懷低頭,屏息沉聲,“我……是,我認了。我看不慣靳常明一心為天盛的忠臣做派,所以我……我借獄丞的身份偽造了文書,誣陷他叛國。”
“哈哈哈,誰讓他是我這種人能接觸到的唯一一位大官呢?”
他聲調斷斷續續,咬著最後一股勁兒,“我就是想毀了整個天盛。所有罪,我都認。”
靳鶴濁把每個字聽的無比清楚。
拚不完整的屍骨、流不儘的汙血,和爹娘含恨而終的眼。
靳鶴濁胸腔內難以言喻的惡心翻湧,他勉強閉上眼,那條濕冷沉重的鐵索捆住他四肢,此刻正在他脖子上緩緩收緊。
好痛苦。
為什麼活下來的是他?
該死。
全部人都該死。包括他。
靳鶴濁睜眼,山嵐色的瞳孔蒙上濃稠烏黑的冷霧,他突然對麵前的一切感到厭煩,“那你就去死。”
他身後一護衛斷然抽刀,眼睛一瞬不眨,刺向張秋懷心臟。
“喂!”陳逢酒來不及攔,隻得用腳把刀鋒踢歪,“你乾什麼!朝廷還沒給他定罪,你就要殺了他?他是人證!你真不怕被參一本啊?”
刀鋒歪了一個方向,紮進張秋懷的傷腿,他悶聲嘔出一口血,恍若聽不見任何聲響,趴在地上用手肘一點點靠近他哥哥的墳頭土。
護衛轉頭看靳鶴濁,似乎在等待命令。
靳鶴濁盯著張秋懷蜿蜒的血跡,淡淡,“繼續。”
錚的一聲,護衛兩步上前,剛落下的一招又被陳逢酒擋回去。
陳逢酒後退半步,罵道,“靳鶴濁!你當真糊塗了?要把自己的把柄往彆人手上送是不是!”
他雖不了解靳家早年過往,但一番下來也隱隱聽明白靳鶴濁身負血海深仇,“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不要亂來。”
“我怕麼?”靳鶴濁似乎想發笑,嘴角輕扯,卻做不到。
“你……”陳逢酒低頭,看癡癡捧著墳頭土的張秋懷,想到這人埋骨疆外的哥哥,“容青奚!你說句話!”
方才青黛一直沒出聲,如今被點名,她說,“張秋懷不會開口了。”
聽到這個聲音,靳鶴濁袖中的手指輕蜷,彆過臉。
陳逢酒眉頭一攏,“什麼意思?你也想直接殺了他?”
“我的意思是……”青黛起身,“如何再審,他也不會供出身後之人。”
“那怎麼辦?”
青黛朝護衛伸手,護衛下意識去看靳鶴濁。
靳鶴濁冰涼的心尖倏爾一跳,他不敢對上青黛視線,不做聲地默許了她的動作。
得了首肯,青黛抽走護衛的長刀,兩步走到張秋懷麵前。
陳逢酒盯她,“喂,你不會……”
話音未落,青黛就把長刀插入了張秋懷完好無損的另一條腿。
在場之人皆一滯。
少年麵如冠玉,素白青衫滴血未沾,一手握住刀柄,微微翹起嘴角,“你確實該死。可惜,不是現在。”
張秋懷眼前發黑,再無支撐,重重砸向地麵,眼睛半闔,神智模糊。
陳逢酒徹底傻了。
那一刀血光仿佛灼燙了靳鶴濁心頭,他大力握上椅凳,喘息片刻,霍然站起,“容……”
“彆怕。”鬆開刀柄,前半句聲音輕細,像自言自語,而後青黛轉向陳逢酒,坦然,“他沒死。”
靳鶴濁木木垂眼。
他聽見了。
她說,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