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宮廷的朱紅色加深,鋪天蓋地壓下一片陰影。高樓靜默,無聲迎接一場即將洗刷天盛皇宮的風暴。
紫衣官袍的少年麵色冷凝,出口的質問字字砸在陳逢酒心頭。
“家人……我所做,又何嘗不是想與家人站在一處。”
“靳鶴濁沒做錯。”陳逢酒雙眼失神,無力道,“是我錯了。”
青黛不願多說,閉口不言。
陳逢酒忽然就想起他劍下那張臉。
蒼白而冷冽。
也不說話。
“……還沒恭喜你升官。”陳逢酒扯開嘴角笑了一聲,他仰頭,似要把陰霾甩在腦後,“容青奚,我可沒留情啊。下次再見,希望你也是。”
陳逢酒轉身,一步一步走出宮廷,走進他該走的路。
青黛蹙眉,視線在他背影停留不過須臾,亦轉身往東宮的方向去。
毛子奇怪:你不擔心男主死了?
青黛一把揪過白毛團子揉搓:你沒提醒,他肯定還活著。
毛子:oh—yue—oh……容大人,威武。
一入東宮,肅殺之氣更濃烈。
“容禦史。”
男聲慢慢,柔和而不失威嚴,“大人風姿過人,當真百聞不如一見。”
錦衣男子立於塘邊,漫不經心地分撒魚食,分明眼神都不曾落到她身上,稱讚聲聽起來倒真心實意。
“下官容青奚,見過太子殿下。”
他演,青黛也順勢裝懵懂,“不知太子殿下找下官前來所為何事?”
“你不知道?”廢太子目不轉睛看池子裡的肥魚,“原本陳貴妃日夜吹枕邊風,想趕到窮山惡水之地的人,是我呢。”
“靳鶴濁甘願代替我,獨自一人遠去嶺北,調走陳家大批軍力。難道不是為你?”
青黛訝然,“怎會為了下官?尚書令大人一顆赤子心,明明是為了天盛,為了殿下您啊!”
廢太子哼笑,將視線轉到青黛臉上,“行了,你不用恭維我。答應靳鶴濁的事,我自然會做到。”
“畢竟他遠去嶺北的唯一一個條件,是保你性命無虞。”
對眼前太子的態度有了底,青黛收斂笑意,正色,“殿下,靳大人他真的受了重傷?”
廢太子拍乾淨手中魚食,聞言意外,多看了她幾眼,“你的消息挺快。”
平素異常冷靜的這位容禦史,如今眼底有一層壓不下的躁意,青黛問,“他怎麼樣了?”
“死不了。”
廢太子溫溫柔柔地扔回三個字。
青黛低垂眼簾,不再說話。
“哼。”廢太子盯她表情,“他真死了也無所謂嗎?你瞧著,也不是很關心靳鶴濁啊。”
“無所謂。在他祭日頭七,魂魄歸來前……”青黛語氣無波瀾,但凡細看她表情,就能發覺青黛唇邊帶笑,如玉的五官染上濃烈慍色,“下官會先完成靳大人畢生所願,送全部仇人去死的。”
“嘖嘖。你可是個文官,說話怎如此凶殘。”廢太子又抓起一把魚食,池塘中倒映出兩人身影,“你又不是位姑娘,我真不懂他為何上心。”
“不過……”廢太子緩緩道,“靳鶴濁說,你是他在世間唯一的家人。”
青黛轉頭,一同看向池裡的錦鯉。
無言中,痛苦和憂傷在她臉上一閃而過。盯著歡快擺尾的魚兒,青黛笑,“他也是我的家人。很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