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走進女寢大門後,晚上九點整,熄燈鈴準時炸響,像某種急促不安的鼓點。
在莊重鈴聲中,白熾燈光逐漸被某種壓抑、沉甸甸的黑吞噬。原本一切如常的寢室樓仿佛在暗處模糊,扭曲,變形,連空氣中的每顆微粒都凝固了。
青黛繞到一樓走廊上,果然竹醫生已經站在那處等她。
竹醫生一手撐著窗台,麵無表情地凝視著窗外的黑夜。
他身形修長,寬肩恰到好處地撐起了鬆散的高中校服。即使靜立不動,也宛若積壓了萬千風雪,卻巋然不動的青鬆。
明明遊戲場景內正值盛夏,竹孤身而立,周身有種難言的凜冽和悲愴。
青黛停在不遠處。
竹他…內心很痛苦嗎?
還是竹率先發現了青黛,他回頭,冷肅氣場漸淡,露出溫和笑意,“阿魚。”
“怎麼不過來?”
青黛笑著搖頭,“走吧。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竹醫生,“嗯”
因為女老師守在一樓門口,玩家們似乎都不敢挑一樓的房間,紛紛選了高層躲藏。
青黛和竹醫生都無所謂,他們直接進了一樓走廊中間的105。
宿舍是四人寢,每張床上隻有一塊光禿禿的木板,伸手一擦,還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看來這遊戲確實沒打算讓玩家們好好睡覺。
青黛不知從哪個口袋裡掏出了巴掌大的筆記本,撕下幾頁紙,墊在床板上,“時間還早,坐會兒吧。”
見她講究中又透出隨性的做派,竹醫生失笑,“你這筆記…”
青黛從另一個口袋掏出筆,老練道,“抓鬼筆記。”
她翻到記錄了36位玩家麵部特征的那頁,已經完全進入了小虞警官的狀態,“待會兒抓到一隻,就劃掉一個。”
竹坐到青黛身邊,他一瞬不眨地盯青黛,幾乎不加任何掩飾,他鏡片後漆黑的瞳孔閃爍著流光,說道,“阿魚,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青黛心裡微微異樣。
這眼神……怎麼總感覺男人下一秒就會開始朝她搖尾巴?
不對不對,打住。
肯定是這隻小竹迷惑人心的手段。
互相利用,互相利用。
青黛心裡默念兩遍,並告訴自己,這男人身份不明,城府莫測,不能中招。
她的筆尖戳著本子,學著竹醫生,朝他露出了一個毫無攻擊性的微笑,“我害怕呀。你保護我?”
竹微微點頭,“嗯。我會的。”
“…”青黛扭過頭,不說話了。
“阿魚…”
青黛說,“行了,你不用…”
她戛然而止。因為青黛發現竹並沒有看她,而是…在看她的筆記本。
記錄36位玩家的那一頁,一個顯眼的卡通豬頭大咧咧地壓在竹醫生的名字上耀武揚威。
青黛“…”
她啪得一聲合上筆記本。
這麼黑,應該沒看見。
竹醫生笑,“畫得很可愛。”
他的指尖隔空點點青黛發尾的小魚發夾,“和…這隻小魚一樣可愛。”
青黛“…”看見了…
可愛?
在警隊縱橫五六年,青黛在罪犯之間口口相傳的代號一直是“暴力食人虞”。警隊的同事們聽了這匪氣十足的外號都樂不可支,隻有一個人嚴肅反駁,堅持說她可愛。
青黛擰眉。
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