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猴子,韓楨又去巡視了一圈石灰窯和磚廠,最後回到宅子裡,尋朱正則聊了幾句。
找到魏大的時候,他正在屋內百無聊賴的擦拭著手刀。
“縣長!”
見到韓楨,魏大立刻放下刀,行了個軍禮。
韓楨關心道:“修養的如何了?”
“縣長,俺已痊愈了,何時能回軍營?”
他這段時間,覺得自己閒的都快發黴了。
魏大年紀比聶東長幾歲,十五歲時便參了軍,這麼些年下來,骨子裡已經徹底習慣了軍中生活。
眼下這般無所事事,對他而言著實是一種折磨。
關鍵是,月俸不曾少了他一文。
這更讓他覺得愧疚難安。
韓楨擺擺手:“不急,我有個差事交予你。”
相處了這麼多天,韓楨已知曉了他的性格。
魏大此人極有原則,守信講義,甚至有些過於迂腐了。
這種性格,有好有壞。
對韓楨而言,好處是不用擔心他反水,值得信賴。
壞處是,不懂得變通。
“是何差事?”
聽到有差事,魏大頓時雙眼一亮。
韓楨說道:“縣城那邊軍營已修好,稍後軍隊便會遷過去。小王村這邊,卻又不能沒有守衛力量。因此我打算讓你暫時擔任教頭,招收三百鄉勇,守衛山寨。”
魏大抱拳道:“縣長寬心,卑職定當竭儘全力!”
雖隻是鄉勇教頭,但能有事情乾,總比閒著發黴好。
“鄉勇月俸三百文,一日兩餐乾飯。我與朱正則已打過了招呼,一應開支,你到時找他支取就行。”
既然是預備役,待遇自然不能與正規軍相提並論。
“卑職這就去。”
領了差事,魏大興匆匆地出了門。
吩咐人將庫房裡的一萬五千斤精鹽裝上牛車,韓楨騎著馬,領著一隊長長的牛車出了小王村。
軍營那邊,士兵們早已收拾好了行李。
事實上,他們也沒什麼行李可收拾,唯一費些功夫的,便是庫房裡的銅錢了。
待到韓楨回來,聶東立刻上前稟報道:“縣長,軍中將士已收拾好了。卑職留下了兩個小隊,待到招齊鄉勇,接替山寨後,再動身去新軍營。”
“不錯。”
韓楨滿意地點點頭,而後大手一揮:“全軍出發!”
……
……
“來嘗一嘗吾這道宰相豆腐。莫要小看這道豆腐,做法乃是吾結合南北兩地之法,琢磨出來的。”
“豆腐兩麵去皮,待晾乾了水分,用豬油熱灼,略灑鹽花兒。翻身後加入一杯光祿寺精釀的黃封酒,河蝦一十八隻,取三錢醬油滾上一滾,加糖一撮,再滾一回兒。細蔥半寸許,切一百單八段,後緩緩起鍋。”
府宅書院中,劉宓正興致勃勃地介紹著自己新研究的菜式。
他這個人,除了愛財之外,還獨愛吃。
家中僅是廚子,便有一十六人,俱都是天南海北花高價請來的名廚。
不光愛吃,還喜好研究美食,時常自詡蘇東坡的隔代知己。
相比之下,趙霆就純粹多了。
除了錢之外,彆無他想。
“嗯,確實美味。”
趙霆敷衍一句後,問道:“那韓二的信,你可看了?”
劉宓不急不緩地夾起一塊豆腐,收入口中,閉上眼睛細細品味,滿臉享受之色。
而後,再端起一杯加了冰魚的果酒,抿一小口,神色惋惜道:“官家可憐喲,他能吃些甚麼,不外乎是些羊羹、炙肉,哪裡懂真正的美味!”
書房四個角落,均擺放著黃銅鑄造的冰鑒,森森寒氣不斷從冰鑒孔洞中溢出。
屋外悶熱如蒸籠,但屋內卻無比涼爽。
趙霆微微皺了皺眉:“你到底看沒看?”
“看了。”
劉宓放下酒杯,語氣隨意道:“不就是想買些軍械麼,賣與他便是。”
“這韓二莫不是想造反?”
趙霆神色驚疑不定,他現在對造反這種事兒格外敏感。
“嗬。”
劉宓搖頭失笑,提醒道:“那些個造反的,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哈哈,你見過誰造反,還想著撈錢的?”
“確是如此。”
趙霆想了想,點頭讚同。
從古至今,百姓都是活不下去才會造反。
有錢誰還造反?
趙霆又問:“那他為何要買軍械?”
聞言,劉宓沉吟道:“許是被那李黑虎與張萬仙被反賊嚇到了。”
趙霆思索片刻,忽地想到了甚麼,雙眼一亮:“你說,那韓二會不會是存著招安的心思?”
“嘶!”
劉宓一愣,深吸了口氣:“好個常玉坤,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錢也要,政績也想要。那韓二越是勢大,到時招安的功勞也就越大,若是聚眾十多萬人,隻怕常玉坤直入龍圖閣都有可能。”
兩人並非庸才,三言兩語間,便分析了個七七八八。
事實上,韓楨最初確實存著招安的心思。
到時候帶著錢,走馬上任,當自己的官老爺,過逍遙日子去。
後來,之所以改變主意,是因為發現招安的待遇實在太差。
按常知縣的說法,招安之後,朝廷頂天了也就給個五品的閒散武官,當某州廂軍的團練使。
五品武官,聽上去似乎很不錯,但這是北宋啊。
彆說同級彆的官員了,就是見到七品知縣,都得主動行禮。
如果不小心惹怒了知州與通判,更是說殺就殺。
士大夫不殺士大夫,可士大夫殺起武人,卻從不手軟。
當年狄青大勝歸來,手下大將焦用衝撞了韓琦,當場被韓琦斬殺。
狄青呢?
屁都不敢放一個。
甚至韓琦的妾婢,當眾稱呼狄青為“斑兒”,諷刺狄青臉上有刺字時,狄青還得笑臉相待。
要知道,妾是沒有地位的,對主家來說僅是一件貨物。
連一個妾都如此態度,可想而知武將的地位有多卑微。
這他娘的還不如當個匪寇,劃地為王呢!
想明白之後,趙霆心頭湧起一股狂喜,壓低聲音道:“這麼大的功勞,他一個小小的知縣,哪裡能吃的下。到了最後,還不是便宜了吾等?”
“是這個理。”
劉宓說著,端起酒杯。
兩人相視一笑,碰了碰杯後,一飲而儘。
“眼下鎮海軍糜爛,不堪一用,軍械留在庫房也是浪費。”
能賺錢,還有政績可拿,趙霆何時遇到過這等好事。
此刻,他心中盤算,那些軍械該賣出甚麼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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