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今晚竟又有肉吃?”
連續幾日的乾飯吃下來,這些西軍戰俘對韓楨畫的大餅,已是深信不疑。
誰家當兵能一日三頓乾飯,頓頓吃到飽?
如今,他們滿腦子想到都是殺敵立功領賞錢,蓋新房,買耕牛,娶婆娘!
“鐺鐺鐺!”
老九拎著鑼鼓,用力敲了幾下。
刺耳的響聲,頓時讓這群西軍戰俘安靜下來。
韓楨邁步走上前,朗聲道“今日是除夕,本該請弟兄們好好吃一頓,怎奈軍中條件有限,隻有肉湯餺飥。待平定戰事,打退趙宋,慶功宴上再請兄弟們好好吃一頓,屆時我等大口吃肉,大碗飲酒,好不好?”
“好!!!”
兩萬餘西軍戰俘齊齊高吼,不少人深受感動,眼中泛著淚花。
雖隻是一個小小的暖心之舉,但效果卻格外好。
南餛飩北餺飥。
除夕夜吃餺飥,是北人的傳統。
一頓餺飥,勾起了他們的思鄉之情,同時也讓他們體會到了被人關懷的感覺。
在西軍之時,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將帥,何曾把他們當過人。
韓楨嘴角微微揚起,繼續高聲說道“此外,稍後所有弟兄都有一百文的賞錢,錢不多,但卻是我的一片心意,讓弟兄們沾沾新年的喜氣!”
“多謝相公賞賜!”
聽到稍後還有賞錢,這些個西軍頓時雙眼一亮,趕忙高聲道謝。
不遠處,小武滿臉不解道“吃餺飥也就算了,為何還給這些戰俘發賞錢?”
兩萬餘人,每人一百文,加起來就是三千多貫啊!
敗家子也不是這麼個敗法兒啊!
“你懂個屁!”
聶東斜蔑了他一眼,嗤笑道“所以你是營長,人家是縣長!”
“有道理!”
小武歪著腦袋沉思片刻後,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他雖然還是不懂縣長為何要發錢,但聶大哥說的沒錯,要不怎麼人家能成大事,而自己混了那麼多年,到頭來卻還隻是個營長。
數百口大鍋前,排上了長長的隊伍。
軍中廚子揮舞著木勺,大聲吼道“都彆急,人人都有,吃飽不夠再來加!”
說話間,他動作嫻熟的舀起滿滿一大勺餺飥。
習慣性的抖了抖手後,裝進吳季的破陶碗裡。
餺飥,實際上就是後世的麵片湯。
吳季端著碗,隨意找了個角落蹲下。
碗裡的麵片量很足,湯麵上漂浮著一層厚厚的油花,濃鬱的香味直往鼻子裡鑽。
以往除夕夜,家中也會吃餺飥,不過每人碗裡隻有寥寥幾片。
就這,還是父母一整年辛辛苦苦攢下的麵粉,而且餺飥清湯寡水。
但每一次,吳季都吃的狼吞虎咽。
對貧苦百姓來說,麵粉這種精糧,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次。
微微吹了吹熱氣,吳季從懷裡取出兩根樹枝,夾起一片塞進口中。
麵片勁道的口感,以及鹹鮮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彌漫開。
肉湯餺飥味道就是好!
下一刻,吳季加快了動作,也顧不得燙,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滴落在碗裡。
一碗餺飥吃完,吳季已是淚流滿麵。
如他這般的西軍戰俘,並不在少數。
抹了把眼淚,他起身再度排隊。
一連吃了三大碗,總算吃飽了,肚子裡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韓楨發錢從來不墨跡,吃完飯後,便領著隨軍書記開始發賞錢,每人一百文。
……
吳季躺在牛皮帳篷裡,耳邊聽著袍澤們的呼嚕聲,瞪大眼睛,看著帳篷頂。
看了一會兒,他伸手從懷裡掏出被捂熱的一百文銅錢,一枚一枚的數了起來。
他沒進過學,算術不好,一百文錢數了好幾遍,才總算數清。
小心翼翼地將銅錢裝進布袋中,重新塞回懷裡,用手輕輕拍了拍,吳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九哥真的沒騙自己,這仗還沒打,縣長就已經給自個發賞錢了。
等立了軍功,想來也不會少了賞錢。
一頭耕牛十二貫,一間磚瓦房怎麼也得三十貫,那自己要斬首多少人,才夠呢?
吳季掰著手指算了好久,還是沒算清。
算了,明日問問老狗,他腦子活絡,算術也比自己好。
“吳老四,你睡了嗎?”
忽地,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老狗?
吳季心頭一喜,壓低聲音道“老狗你沒睡正好,幫俺算算賬。一頭耕牛十二貫,一間磚瓦房三十貫,斬首一級給四貫賞錢,俺要立多少軍功,才能湊得齊?”
沉思了片刻,老狗答道“十……十八個!”
“要殺恁多人?”
吳季微微一愣。
“差求不多。”
老狗嘟嚷了一句。
說罷,兩人陷入了沉默。
不多時,老狗砸吧砸吧嘴,回味道“今晚的餺飥真好吃,俺還想吃。”
吳季忙不迭的附和道“俺也是!”
……
戰俘營中,關押著劉光世、王淵等一眾高級將領。
韓楨親自提著食盒,邁步走進一件帳篷,詢問道“王將軍,可好些了?”
“不勞韓縣長費心,暫時死不了。”王淵麵色蒼白,語氣冷淡。
韓楨也不惱,將食盒放在他的麵前,說道“今日是除夕,軍中做了餺飥,王將軍嘗嘗罷。”
聞言,王淵先是一愣,打開食盒,果然見到一碗餺飥湯。
端起碗稀裡嘩啦的吃完後,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麵色緩和了不少,苦口婆心地勸道“韓楨,你有如此本事,為何不思報效國家,反而當了反賊。在本官看來,以你的本領,出將入相並未難事。”
“好在如今也還不晚,若有招安之意,本官可為你作保!”
韓楨語氣淡然道“我本山中猛虎,為何自甘墮落,做那門下走狗?王將軍,我且問你,是自在為王好,還是與人為奴好?”
王淵微微皺眉道“忠君報國,何談門下走狗?”
韓楨嗤笑一聲“狄漢臣何等人物,在韓琦麵前,不照樣自稱門下走狗,被一小妾當眾羞辱?狄青尚且如此,你等武官在文官麵前,豈不是與奴無異?”
“這……”
王淵麵色一滯,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就是膝蓋太硬,跪不下去,當不了奴才,才殺了官,造了反。”
韓楨話音一轉,笑問道“不知王將軍的膝蓋硬否?”
“……”
王淵側過臉,沉默不語。
見狀,韓楨笑了笑,轉身離去。
王淵此人若能策反,對自己是一件好事,能讓西軍戰俘更加有歸屬感,並且西軍將領投了他,趙宋朝廷的威信也會受到打擊。
不過韓楨並不強求,成了,那便是意外之喜。
若不成,也沒甚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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