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br緊趕慢趕，韓楨總算趕在中秋節這一天，抵達京師。/br倒不是趕著回來過節，而是狄家姐妹要生了。/br這兩姐妹端的是神奇，幾乎是同一時間查出有孕，如今又同一天生孩子。/br此外，安娘也快臨盆了。/br東京城的節日氣氛還沒徹底散去，街頭巷尾依舊掛著中秋時的花燈彩帶，百姓臉上帶著殘存的歡慶之色。/br傍晚時分，馬車碾過青石板上的夕陽餘暉，順著禦街駛向宣德門。/br忽地，馬車停下。/br韓楨微微皺起眉頭，問道：“為何停車？”/br“陛下，淨街候求見。”/br下一刻，劉昌的聲音響起。/br趙佶？/br韓楨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之色，吩咐道：“宣。”/br他這段時日雖在南方，可通過密諜司，京中一切大小秘聞都清清楚楚，趙佶的事兒自然也瞞不過他。/br趙佶這廝在瀟灑了一段時日後，終於被酒樓掃地出門。/br而今，字畫也賣不動了，整日領著趙楷這個好大兒露宿街頭。/br得了韓楨的首肯，劉昌唱喏一聲：“宣淨街候覲見。”/br聞言，趙佶麵色一喜，拱手道謝：“多謝劉總管。”/br目視趙佶屁顛屁顛地上了馬車，劉昌心頭不由感慨。/br當年，他在宮中不過是個底層小太監，平時日連見上趙佶一麵的資格都沒有，而今對方卻巴結他，當真是世事無常啊。/br“臣見過陛下。”/br上到馬車，趙佶躬身一禮。/br韓楨問道：“淨街候何事覲見？”/br趙佶正色道：“臣如今居無定所，露宿街頭，如今有損朝廷威望，陛下仁慈，懇請陛下替微臣安排一處居所。”/br這廝倒是機靈，以有損朝廷威望為理由。/br韓楨微微一笑：“此事是朕疏忽了，待回宮之後，便命人給淨街候安排居所。”/br“陛下聖恩，臣感激涕零。”/br趙佶心下一喜。/br今日他厚著臉皮覲見，總算解決了住所問題，起碼不用露宿街頭，與蚊蟲為伴。/br打發走趙佶後，韓楨吩咐道：“劉昌，明日給淨街候安排一處住所。”/br“奴婢明白。”/br劉昌心領神會的應道。/br作為服侍陛下之人，揣摩聖意是基本功。/br很多時候，聖上不好把話說的太明白，同時也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br畢竟，君無戲言，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br一個皇帝說話不算數，朝令夕改，那便沒了威信。/br就比如眼下，淨街候想求個居所，陛下吩咐明日安排。/br為何是明日？/br所以，安排甚麼樣的住所，已經很明顯了。/br步入秋季，日頭開始變短。/br當韓楨回到延福宮之時，夕陽已經徹底落入地平，夜幕緩緩降臨。/br剛進延福宮，就見趙富金滿臉欣喜的迎上來。/br“見過姐姐。”/br江素衣三女笑著行了個萬福禮。/br“嗯。”/br趙富金點了點頭，而後欣喜道：“夫君，伊人妹妹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哩。”/br她是真的開心。/br韓家下一輩裡，總算有個帶把的了。/br甭管是不是她親生的，反正往後都得喊她一聲母親，也都得像親娘一樣孝敬她。/br趙富金的反應，也是尋常百姓主母得知小妾產子的正常反應。/br韓楨麵露喜色，問道：“玉奴呢？”/br“玉奴妹妹還在產房，穩婆說還要等上一會兒……嘔！”/br趙富金話音未落，便嘔了一聲，她趕忙伸手捂住小嘴。/br見到這一幕，韓楨挑了挑眉：“你也懷上了？”/br他倒是不意外，畢竟自從北伐歸來後，便被小丫頭纏著要孩子，一個月二十來次，懷上很正常。/br而且算算時間，這會兒也確實該有孕吐反應了。/br趙富金捂嘴笑道：“是哩，前個兒請禦醫診斷，妾身想著等夫君回來……”/br隻是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孕吐。/br韓楨上前一步，攙扶住她，溫聲道：“好了，你莫要說了，快回寢宮歇息罷。”/br在江素衣三女羨慕的目光中，趙富金依偎在韓楨懷中，緩緩回到寢殿。/br安撫好小丫頭後，韓楨又馬不停蹄的趕到從玉閣。/br此刻，江素衣三女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從玉閣，正圍在狄伊人的閨房中逗弄著剛出生的寶寶。/br安娘整個人更加豐腴了，身前顫顫巍巍地，似要將裡衣撐爆，不過她是不顯懷的體質，哪怕都快臨盆了，肚子也隻是和五六個月一樣。/br“夫君！”/br見到韓楨，安娘屈膝行禮。/br韓楨苦笑道：“都快生了，就彆出來瞎折騰了。”/br安娘答道：“這麼久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所以禦醫讓奴多走動走動。”/br“好罷。”/br既然是禦醫建議，韓楨也不再多言。/br“爹爹！”/br“爹爹，爹爹！”/br兩聲脆生生的呼喊，笙奴率先衝過來，接著小荷月也跌跌撞撞的走過來，兩個小丫頭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腿。/br“乖女兒！”/br韓楨笑著將兩個小家夥抱在懷裡，一邊香了一口，問道：“你們娘親呢？”/br笙奴乖巧的答道：“阿娘在幫玉奴姨姨生寶寶。”/br小荷月依舊咧著個嘴傻樂，白嫩胖乎的小手捏住親爹的鼻子，似乎當作了玩具，又捏又拽。/br這小家夥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勁兒，拽的韓楨一陣生疼。/br見兩個小丫頭將韓楨黏住，安娘上前幫忙解圍：“好了，伱兩下來罷，讓爹爹看看弟弟。”/br好說歹說，總算把兩個小丫頭勸下來了。/br韓楨這才得以脫身，邁步來到床榻邊。/br狄伊人略顯蒼白，見到韓楨，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夫君。”/br“辛苦了。”/br韓楨笑著握住她的手，轉頭看向一旁的嬰兒。/br小家夥縮在繈褓中，緊閉著眼睛，皺巴巴的，像極了一個小老頭。/br“姐姐還沒生麼？”/br狄伊人像是想起了甚麼，虛弱的問道。/br她與姐姐幾乎是前後腳進的產房，她全程很順利，不到半個時辰，便在穩婆的幫助下成功產子，幾乎沒遭甚麼罪。/br反倒是姐姐那邊，卻一直到現在都沒傳來消息。/br韓楨溫聲安慰道：“還沒出來，不過有穩婆在，不必擔心。”/br皇宮中請來的穩婆，那都是東京城中手藝頂好的，一輩子不知道接生了多少孩子，經驗無比豐富。/br並且，趙富金還派人將城中的那名號稱婦科聖手的女大夫也一並請了過來。/br安娘也說道：“你姐姐懷的是雙子，自然要遭些罪。”/br是的，狄玉奴懷的是雙胞胎，很早之前，禦醫便從脈象中得出結論。/br兩人的交談，似乎吵醒了熟睡的寶寶，扭動了幾下身子後，張開嘴便是一陣嚎哭。/br見到寶寶哭鬨，狄伊人頓時慌了，手忙腳亂地哄著。/br彆看她年齡比江素衣幾女大，實則單純的很，性子也憨傻。/br“陛……陛下，皇子應是餓了。”/br這時，一名乳娘怯生生的說道。/br剛出生的嬰兒，基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一旦醒來哭鬨，要麼就是餓了，要麼就是拉屎拉尿。/br“你好生歇息，我去看看玉奴。”/br乳娘喂奶，韓楨也就不好再繼續待了，起身出了房間。/br畢竟這些乳娘都是家世清白的女子，有丈夫有家庭，進皇宮當乳娘也隻是尋個差事，補貼家用，可不是當禦侍的。/br剛出房間，迎麵就撞上狄玉奴的貼身宮女。/br“陛下恕罪。”/br宮女神色惶恐的跪下。/br韓楨擺擺手：“何事慌慌張張？”/br聞言，宮女沒了慌張，歡喜道：“回稟陛下，華嬪娘子生了一對龍鳳胎。”/br宋時，娘娘是皇後獨有的尊稱，而臣子和百姓對嬪妃則口稱某某娘子。/br同時，若皇子皇女是嬪妃所出，在稱呼自己生母時，乃是喚姐姐。/br後世人可能會覺得怪異，但在宋時就是如此。/br可算生了。/br韓楨鬆了口氣，快步朝著狄玉奴的閨房走去。/br還沒進閨房，便聽到兩聲嘹亮的哭啼。/br韓楨正要進去，卻被剛出門的閏娘攔下，勸道：“二郎稍待，玉奴剛生產完，汙穢的緊，衝撞了二郎就不好了。”/br“嗯。”/br韓楨點點頭，頓住了腳步。/br女人生孩子，可沒什麼美感，有時候會屎尿齊出。/br鮮血混合著屎尿的氣味彌漫在屋子裡，可想而知了。/br後世陪產的丈夫，在目睹了妻子生產的場麵後，不少都產生了心理陰影，從而對妻子失去了興致。/br韓楨問道：“玉奴不礙事罷？”/br閏娘心有餘悸道：“玉奴妹妹流了好多血哩，奴與福金妹妹都被嚇到了，好在有莊大夫，這會兒已經睡下了。”/br韓楨輕笑道：“沒事就好。”/br對狄家姐妹，他承認起初隻是起了色心，想吃西餐。/br可相處久了，狄家姐妹又乖巧可人，總歸會日久生情。/br兩人靜靜等在門外，期間不斷有宮女端著木盆進進出出。/br一刻鐘後，房門從內打開，兩名穩婆以及莊大夫從中走出。/br“見過陛下。”/br三人齊齊行禮。/br韓楨並未擺架子，笑嗬嗬地說道：“朕代華嬪多謝三位，辛苦了。”/br對於大夫穩婆，他向來敬重。/br畢竟誰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呢？/br“哎呦，使不得，陛下使不得。”/br兩名穩婆受寵若驚，趕忙擺手。/br“不必客氣，稍後朕命人送三位出宮。”/br韓楨說罷，將目光放在莊大夫身上，對方年過四旬，容貌平平，卻有股沉穩的氣質。/br“朕早在山東之時，就曾聽聞李夫人多次稱讚莊大夫，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麵。”/br莊大夫謙虛道：“陛下謬讚了。”/br韓楨口中的李夫人，她自然知曉是誰。/br而今，李清照搬來東京城一年有餘，時常與她相聚。/br韓楨問道：“莊大夫貴為婦科聖手，可有傳道授業之心？”/br莊大夫不明所以，回道：“民女自有此心。”/br“好！”/br韓楨麵露滿意之色，吩咐道：“天色不早了，莊大夫且先回去，明日朕再請莊大夫入宮詳談。”/br“民女告退。”/br莊大夫心中揣著疑惑，行了個萬福禮後，邁步出了從玉閣。/br看了眼莊大夫離去的背影，閏娘好奇道：“二郎是想聘請她入宮為禦醫？”/br“入宮當禦醫太浪費了，我另有打算。”/br韓楨說著，走進閨房之內。/br此時，閨房內已經被收拾乾淨，又重新開窗透過氣，並且點燃了熏香。/br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是能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br由此可見，狄玉奴生產之時，確實流了不少血。/br狄玉奴躺在床榻之上，沉沉睡去，趙福金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兩位乳娘動作嫻熟照顧嬰兒。/br“陛下。”/br見到韓楨，趙福金一雙美眸中綻放笑意。/br湊上前，打量著繈褓中的兩個孩子，韓楨問道：“兩個小家夥誰先出來？”/br趙福金柔聲答道：“姐姐先出生，弟弟又折騰了半個時辰才出來。”/br“男孩嘛，到底是皮實一些。”/br韓楨伸出食指，用指肚輕輕觸碰著小家夥的臉頰，滿臉慈愛。/br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後，韓楨怕打擾狄玉奴歇息，便起身離去。/br……/br翌日。/br一大早，韓楨探望了一番狄家姐妹，以及剛出生的三個孩子後，便來到垂拱殿。/br不多時，禮部尚書吳敏走進大殿。/br“臣恭喜陛下喜得貴子。”/br一進大殿，吳敏便笑嗬嗬的道喜。/br陛下膝下總算有兒子。/br可惜兩個皇子的生母乃是西域人，當不得儲君，不過好在證明了陛下身子沒問題，往後定然子嗣繁榮昌盛。/br“同喜。”/br韓楨微微一笑，吩咐道：“勞煩吳卿錄玉蝶，送往太廟。”/br聞言，吳敏問道：“不知新生的皇子帝姬，可有姓名？”/br韓楨說道：“朕暫時還未起名，待百日之時再起。”/br皇帝給兒女起名，各有各的講究。/br趙宋的皇帝，都沿用同一偏旁。/br仁宗兒子都是日字旁，英宗的兒子都是頁字旁，趙佶的兒子都是木字旁。/br對於如何給兒女起名，韓楨暫時還沒想好。/br“臣明白了。”/br吳敏應了一聲，卻並未離去。/br見狀，韓楨問道：“吳卿還有何事？”/br吳敏提醒道：“陛下，按照禮製，該給前朝修史了。”/br韓楨並未多想，大手一揮：“朕準了。”/br“……”/br吳敏欲言又止。/br韓楨疑惑道：“有何問題？”/br吳敏遲疑道：“恕臣愚鈍，這史……該如何修？”/br好嘛！/br原來是在這等著朕呢。/br韓楨這會兒也回過味來了，明白了吳敏的難處。/br新朝給前朝修史，乃是傳統，唐取隋代之，為隋修史。/br但偏偏到宋這，出了點小問題。/br經曆五代亂世，到了趙宋這一代，總算統一了南北，可問題是北邊有遼國，西邊有西夏，西南邊還有個大理。/br燕雲十六州，直到亡國時都沒奪回來。/br趙宋算大一統王朝麼？/br對此，朝堂之中出現了兩種聲音。/br一派認為趙宋國祚雖有一百六十餘載，可實際上隻是五代之延續，對遼國蠻夷稱臣納貢，算不得中原王朝正統，應尊唐朝為前朝。/br這就和漢朝初立時一樣，不承認秦朝，而是尊周朝為前朝。/br另一派則認為，趙宋雖荒唐些，軟弱了些，但終歸統一南北，結束五代亂世之功績，不可抹滅，且文治昌盛，應該給些體麵。/br兩派僵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吳敏沒法子，今日總算找了個機會，一竿子捅到韓楨麵前了。/br(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