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們解決了一個麻煩,自以為天下太平時,一個新的麻煩又出現了,曆史就在一個個麻煩鋪就的軌道上向未來駛去。宣帝是漢朝以來的中興之主,在他身邊聚集了一大批當世英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蕭望之、張敞、黃霸,還有一直輔佐於他的丙吉。然而,這些人也是讓宣帝頭痛的麻煩之源。黃霸(公元前30年~前5年),字次公,淮陽陽夏(今河南太康人)。黃霸幼年時學法,甚是努力,在漢武帝末年被選為侍郎謁者,後來又在離國都的不遠地方任財糧小史,他執法強調教化和寬容,與當時施行的嚴刑峻法迥異,遂受人稱頌。黃霸一路平步青雲,先後任陝西境內黃河以東均輸長、河南太守丞、廷尉正(掌管刑法)、揚州刺史、潁川(禹州一帶)太守等職。尤其在潁川太守任上,黃霸把潁川治理得井井有條,宣帝的詔書上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宣帝任他做禦史大夫,並在丙吉死後,黃霸代之為丞相,同時被封為建成侯,總攬朝綱社稷。表麵寬和,內心狡詐,這就是黃霸。他是個合格的地方官,卻不是宣帝心中合格的丞相。耐不住清閒的他上書宣帝,奏請封樂陵侯史高為太尉,史高是外戚,根底深厚,有裙帶關係。黃霸舉薦他,如果日後有事,也有人照應,這就叫同朝為官,和氣生財。黃霸這麼想,盤算得挺容易。然而,他打的是劉病已的算盤,劉病已的算盤很不好打。宣帝看完奏章,立刻召見黃霸,劈頭蓋臉,將黃霸罵得狗血淋頭。宣帝說,丞相隻是三公之一,職責是管理好百官。大司馬與丞相並列,與丞相同等級彆,都受皇帝管理,丞相無權過問大司馬的事。黃霸越權舉薦,冒犯皇威。如果劉詢想懲治,黃霸絕不能全身而退。黃霸被劉詢訓斥後,害了一場大病,幾個月下不了床。經此一事,黃霸終於知道,劉詢並不好惹。還有一名不老實的人,楊惲。當初,霍氏把持朝政,預謀造反。楊惲機警,得知消息後,火速飛報宣帝。宣帝先發製人,霍氏被滅後,宣帝提拔楊惲為中郎將,封賞侯爵。被封侯爵後,楊惲將父親楊敞留給他的五百萬全分給宗族兄弟。緊接著,他後母無子繼承財產,死後,楊惲又將後母的幾百萬積蓄全分給人。可能是散財散上癮了,楊惲又從家中搬出一千多萬,四處施舍。交友廣闊,又愛探聽**,這讓人覺得楊惲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他不僅探聽**成癖,還四處張揚,這深深傷害他人的自尊,引得長安城沸沸揚揚。楊惲的行為早就激起眾怒,眾人礙於宣帝對他特彆關照,不敢輕易發難。一般人不敢輕易發難,並不代表誰都怕楊惲,戴長樂是個例外。在民間漂泊無依期間,劉詢遇上戴長樂,兩人相交,關係越來越好。劉詢當上皇帝後,不忘貧寒的故舊,招戴長樂入宮,封為太仆。劉詢十分信任戴長樂,總讓他辦一些不方便交給彆人處理的事。戴長樂生性輕浮,喜歡炫耀,逢人就說皇帝讓他辦理什麼事,事的關竅在哪裡,等等。楊惲於是開始張揚戴長樂的“功績”,比戴長樂自己還更賣力。戴長樂聽說楊惲胡亂宣傳他的豐功偉績,害怕劉詢責怪,對己不利。於是為製止謠言流播,戴長樂決定整治楊惲。他派人滿長安搜集信息,鐵定雄心,要將楊惲搬倒。經過一番明察暗訪,戴長樂將楊惲的罪證上報劉詢。戴長樂告楊惲賣弄才學,誹謗朝廷,大唱亡國論,妖言惑眾;又說楊惲隨便拿皇帝劉詢開玩笑,逗樂子,大不敬。關於造謠中傷,難判刑,更難指證。麵對東拚西湊的罪證,楊惲矢口否認。一方舉證對方有罪,另一方矢口否認;一個是舊日知交,另一個是新遇功臣。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缺了左手不行,少了右手不方便。宣帝左右為難,正當不知所措時,他想到一位斷案高手——廷尉於定國。在漢朝,有很多手段厲害的廷尉,其中數張釋之和於定國聲望好。當時民間流傳一句話,說張釋之當廷尉期間,天下沒有被冤屈的百姓;於定國當廷尉期間,沒有那一個百姓會認為自己是冤民。由此可見,於定國斷案清明。於定國交給劉詢一份斷案奏章,說戴長樂狀告楊惲,經廷尉調查,楊惲罪證確鑿,連證人都找到了;然而,楊惲不服,揚言恐嚇,說要殺害證人。如果報告就此結束,處罰新銳楊惲,保留劉病已的故舊戴長樂,將是一份造假做得很精美的判決書。然而,於定國十分高明,接著錦上添花。他又繼續寫道,楊惲恃寵而驕,妖言惑眾,擾亂長安,有負皇恩,請求劉詢批準逮捕。楊惲的大嘴巴長安人人知曉,宣帝也知道。於定國如此上奏,擺明說楊惲說了不該說的話,甚至膽敢開涮皇帝,楊惲樹敵太多,早晚會惹火燒身,不如趁早處理,防止事態擴大。於定國這一招,叫做防微杜漸,以免楊惲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令宣帝難堪。看完於定國的奏章,宣帝覺得楊惲和戴長樂都有造謠的嫌疑,也為了公平,更為防微杜漸,劉詢一視同仁,將楊惲和戴長樂都貶為庶人。於定國斷案,手法高明,令人佩服,不愧“民自以為無冤”之名。楊惲自負得緊,遭遇貶謫後,將天下人都看低了。他經商暴富,整日奢靡享樂,既是排遣內心的激憤苦悶,更是玩世不恭。作為單獨的個體,玩世不恭不打緊,然而這卻牽累了他的朋友。他的這個朋友就是張敞。成語“張敞畫眉”就是出自張敞,因為他對妻子十分寵愛,經常替她畫眉。在張敞眼裡,女人都是嬌美的,都需要愛護。張敞柔情百端,風情萬種,時不時去逛逛妓院,尋花問柳。在長安,有一條街非常出名,叫章台街,因為住滿青樓女子。張敞逛妓院,總是叫上他的鐵哥們,才子楊惲。張敞和楊惲,兩人一般好色,一般喜歡虛擲人生,他們的友誼就是在青樓增進的。一對鐵哥們,與楊惲相比,張敞的生活就有點淒涼。楊惲家底豐厚,社會人脈關係好,是一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張敞則必須每天為生計奔波,否則生活無著落。張敞很受皇帝喜愛,因為他有能力,他是京兆尹。京兆尹負責長安的社會安全,長安的社會治安就是張敞肩上的擔子。長安是天下繁華富貴之地,有高官,有富人,有大族,有豪紳,更有流氓地痞。一句話,長安是天下最富的地方,也是天下最窮的地方;是天下最光明的地方,也是天下最黑暗的地方。張敞能夠管理好長安的治安,全靠殺人不眨眼。管理長安,張敞信奉一條鐵血法則: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張敞對女人溫柔體貼,對罪犯橫眉怒目,是一個雙麵人物。麵對公務,張敞是一個鐵打鋼鑄的人,如果對方膽敢忤逆他的意思,無論對方是誰,張敞手上刀起,對方人頭立刻落地。麵對女人,張敞柔情纏綿,恩愛體貼,仿佛是水做的,無論對方要什麼,即使是天上的月亮,他也會儘力滿足。張敞有兩張臉,兩顆心,是雙麵人。九年的京兆尹生涯,讓張敞得罪了不少人,又和浪蕩才子楊惲是死黨。劉詢腰斬楊惲後,有人立刻狀告張敞,想趁劉詢銳氣當頭,將張敞解決了。彈劾張敞的奏疏如雪花般,一片緊追一片地飛向劉詢的桌頭,張敞的兩個好友——太傅蕭望之和廷尉於定國不敢幫忙,隻能乾瞪眼,等待劉詢批複。劉詢太厲害了,朝臣都被嚇傻了,隻有楊惲這種豪氣衝天的人才不怕。真是物以類聚,死黨楊惲不怕劉詢,張敞也不怕。儘管彈劾的奏疏雪花般飛向劉詢,張敞仍舊淡然處之,他的下屬卻十分緊張,巴不得張敞被罷免。張敞一副鬼見愁的嘴臉,誰見了都怕,他的下屬早就咒他被免職了。張敞處理公務,叫他的下屬絮舜處理某個案件。絮舜一反常態,像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私自回家。張敞氣憤之極,立即叫人去喚絮舜回來。絮舜卻回說,不願再在張敞手下做官,認為張敞當不了五天的京兆尹。沒有他人指使,絮舜尚且如此猖狂,可見彈劾張敞的奏疏不少。奏疏雖很多,劉詢卻不辦理張敞,可見他對張敞很倚重。為整治絮舜,張敞將其抓進大牢,百般拷打,嚴刑逼供。絮舜吃不了皮肉之苦,被屈打成招。大漢法律規定,春天不能用刑,眼見就要到春天了,張敞立刻將絮舜拖出去砍了。張敞十分大膽,為了炫耀他的淫威,送了一張字條給絮舜,問他是否知道“五日京兆”的厲害。絮舜被張敞處死後不久,朝廷官員按例巡視,檢查是否有冤案。人員剛到,絮舜的家人抬著絮舜的屍身,拿著張敞的字條,又哭又鬨,大叫冤屈。仇家正愁沒法抓住把柄,不能辦理張敞。張敞狂妄得緊,這次自己撞了釘子。劉詢將奏疏交給廷尉於定國,讓他辦理彈劾張敞一事。法律明文規定,無故殺人者死。張敞擅用職權,打擊報複,胡亂殺人,早就該死了。劉詢隻讓廷尉處理彈劾張敞的案件,擺明放張敞一馬,讓他先回家避避風頭,風平浪靜後再回長安。劉詢知道,長安不能沒有張敞。一旦張敞這位閻王爺消失了,長安將會群魔亂舞,烏煙瘴氣。練就一身獨門功夫的張敞,無人敢與爭鋒。如果在打擊黑惡勢力方麵有比張敞厲害的高手,劉詢恐怕就不會這麼維護他了。一家人平安逃回老家,除張敞外,人人心驚肉跳,生怕劉詢反悔,派人將他們抓回。幾個月後,沒想到劉詢果真派遣特使前來召喚張敞。家人聽說長安來人,嚇得男仆擁女仆,大人抱小孩,哭成一堆。家人哭成一片,張敞卻哈哈大笑,讓人迎接特使,說他就要被重新起用了。張敞的理由是,如果劉詢要抓他治罪,不用派特使,隨便派個人就行。張敞果然聰明。劉詢派來特使,就是請張敞出山抓捕盜賊。自從張敞被免職起,長安盜賊四起,興風作浪,視官府如無物,冀州大盜甚至聯手攻擊官府。張敞是絕頂高手,劉詢派他辦理冀州大盜。上任之前,張敞先上書一封,開脫斬殺絮舜之罪。劉詢是精明的人,知道張敞的意思,表示不再追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