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馬防和耿恭二人攜手遠征涼州之前,馬家與耿家便素有嫌隙。於個人而言,馬氏兄弟因為深受皇帝劉炟的恩寵,多年下來,一直沒有什麼人可以製約他們的言行舉止,於是他們便經常做些違法亂紀的事情,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其臭名遠揚,可謂儘人皆知。朝堂上下也就分為了三類人,一是貪慕其地位顯赫,與博取功名者,這種人對其言行不但不反對,反而會煽風點火、助紂為虐。二則是對其言行很反感,但擔憂自己得罪了馬家,便會招致嫉恨、烏紗不保。最後則是疾惡如仇之人,他們隻要一見到其不合乎禮法的行為,即使自己會有危險,也會坦率直言。很明顯,耿恭就屬於第三種人。耿恭,為當世名將,亦可以說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為了大漢江山,可以說是出生入死,不計個人榮辱得失。見馬氏兄弟如此作為,不是要敗壞天下,惑亂朝綱嗎?為人正直的耿恭,焉能不怒不氣?幸好朝中還有好意之人,知道馬家勢大,為了耿恭的安危,屢次勸阻他不要意氣用事。但越是這樣,忠厚老實的耿恭就越不信邪,終於有一天,耿恭聯合一些大臣,將馬氏兄弟彈劾。馬氏兄弟何許人也?他們可都是當今聖上劉炟的舅父,當今太後馬氏的兄弟,因此,此次彈劾也就不了了之。但是,耿恭卻因此事將馬家徹底得罪,馬氏三兄弟,馬廖的心胸稍微寬廣一些,馬光則是一個無甚心計的人,隻有馬防,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說其是一個小人也一點不為過。
在此之前,耿恭就在竇固手下任將,上下之間頗為親近,然而,竇家則和梁鬆陷害馬援致死有莫大的關係,因此,馬家對於竇家的仇怨,一點也不弱於梁家,柿子揀軟的捏,梁家、竇家都是當朝顯貴,引為劉氏肱骨之臣,要扳倒他們兩家,實在比登天還難。於是,仇怨無法發泄之下,耿恭便成為他們泄憤的唯一對象。
如此說來,此次耿恭與馬防一起征西,豈不是危險至極嗎?
其實馬防雖然無甚才能,卻深有自知之明:此次大戰欲要取勝,必須要全力仰仗耿恭之能。出征之前,皇帝劉炟的叮囑,至今可還是銘記於心。於是,馬防在軍中,一應大小事務,多要聽取耿恭的意見。另一方麵,則秘密命令下人搜集耿恭所謂的罪證。耿恭鑒於馬防如此謙遜,刮目相看之下,倒也覺得自己過去似乎錯怪了人家,怎麼看,這馬防都不像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於是後悔之下,耿恭決意全力輔佐馬防。
及至臨洮被布橋圍攻,雙方大軍處於膠著狀態之時,耿恭建議馬防揮師南下。因為迷吾如今已然返回自己的老巢,漢軍亦是鞭長莫及,而此時布橋雖然圍住了臨洮,卻也隻是困獸之鬥。隻要大軍南下,前後夾攻,不愁布橋軍隊不大敗虧輸。馬防聽從了建議。經過三個晝夜奔行,漢軍兵從天降,迅速擊向了布橋所部。前有堅城防守,後有精銳援軍,一時之間,布橋手足無措,臨洮城中將士聽聞援軍到來,士氣大振,連日以來所受的窩囊氣,終於有地方可以發泄,於是便打開城門,如洪水猛獸般衝向布橋之軍隊。是其兵敗如山倒,此次大戰,布橋所部要麼被殲滅,要麼被俘虜,臨洮之戰,漢軍終於取得勝利。
而布橋在看見漢軍援軍到來之時,早就率領幾個親信,逃之夭夭了。隻留下一些不重要的將領,與漢軍周旋。布橋最終逃到一個名為望曲穀(今甘肅岷縣臘子口)的地方,糾集殘部兩萬餘人把守此地。此地易守難攻,攜崇山峻嶺之高峻,挽百丈懸崖之陡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漢軍雖然屢屢發動猛攻,也難以攻破。
建初三年(公元78年)正月,馬防與耿恭所率領的主力經過幾個月以來的休整,到達望曲穀,全力進攻布橋所部。連日下來,布橋所部早已經是人困馬乏,糧食、水源都日漸短缺。終於,把守軍隊再也難以抵擋住漢軍的攻勢,兩萬人馬,一萬被殺,一萬在布橋的率領下,投降漢軍。
馬防獲得大勝,急忙飛馬向劉炟傳遞捷報。劉炟大喜,遂命人召馬防率領主力回去洛陽,拱衛京師重地。耿恭則留在此地,繼續剿滅羌人叛亂軍隊的殘餘勢力。羌人遭逢大敗,而漢軍士氣正是旺盛之時,一路攻伐,所向披靡。最終,勒姐、燒何等十三個部落共數萬羌人,全部向耿恭投降。
此次戰役之後,耿恭名聲大振,而等待他的,是加官晉爵,還是步步危機呢?
建初四年(公元79年)春,耿恭回到洛陽,不過他並不是到此領取功勞,而是接受懲罰。
原來,馬防自回到京師之後,清楚地知道,不管是皇帝劉炟,還是將士百官,都明白此次戰爭名義上是自己為主將,實際上則是耿恭挑大梁。隻要耿恭一回來,隻要不發生意外,封侯賜爵之事必將成為定局。因此決定,先下手為強。
於是連本上奏朝廷,揭露自己所搜集的耿恭“罪證”。同時差遣自己的親信,尋到隴西郡監軍謁者李譚,授意他來京師告禦狀,說耿恭在軍中私自收攬人心,用心險惡。在外則多次與羌人首領往來,不思報國殺敵。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置國家利益於不顧。一家之言,劉炟尚自不能輕信,可是這次連隴西郡監軍都如是說法,這耿恭之罪行,還不是真的嗎?為保持涼州的穩定,急忙下詔將耿恭召回洛陽。
耿恭正自謀劃攻伐迷吾,徹底鏟除羌人之地禍亂的根源,突然之間被召回洛陽,不免心中忐忑。待他一到洛陽,便被劉炟下獄,接受審訊,耿恭自獄中,見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知道是馬防的陷害,於是想儘說辭為自己洗刷冤屈。同時,朝堂之上也多有與耿恭交好的大臣勸皇帝三思。
劉炟明白,耿恭於獄中之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儘信,一者馬防為自己的舅父,母後的兄弟,即使是他陷害於人,也不能做看其成為眾人皆知的事情。二者監軍謁者與馬防一向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己將功勞都記在馬防的頭上,他們實在沒必要誣陷耿恭。但反過來一想,耿恭自成名以來,對朝廷之事也算是儘心儘力,此次平羌戰役沒有耿恭是難以取勝的,因此,耿恭即使有罪,將功抵過之下,也罪不至死。
最終皇帝劉炟決定,永不敘用耿恭。曾經懷揣著封侯拜將的夢想,東征西討、南征百戰,身上傷口無數。如今羌人之事還沒有徹底解決,自己卻遭受奸人構陷,耿恭不免鬱鬱寡歡,幾年之後,憂憤而死。
世人不免唏噓嗟歎:壯誌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