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繡雲雁紋官服,配銀革帶的中年男子,信步進入房間。
他麵容端正,姿容儒雅,蓄著短須,目光沉靜而威嚴,對上自床上看來的,毫不避諱的視線,眼底閃過一抹驚訝,又很快的恢複如常,隻留下關切和溫和。
在他後麵半步的,是一位穿著靛青襦衫,與他有六分相像的男子。
男子麵容清秀通雅,氣質穩重,身形清瘦高挑,算不上偉岸,卻也不顯孱弱,乍一看,滿身的書卷氣,像是位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儒士,舉止行臥,風流儒雅。
毫無疑問,這兩人正就是,蘇府家主蘇明嶸,以及二房老爺蘇明遠。
隨著兩人進來,被他們擋在身後的,兩名俊朗的少年,也終於露出麵來。
原本麵無表情的蘇玉昭,瞳孔瞬間重重一顫,她麵上維持的平靜,頓時如砸到石子的水麵,蕩起層層疊疊的波瀾。
落在後麵的兩人,瞧著不過舞象之年,一人著月白綢緞長袍,麵如冠玉,清雋端雅,眉似遠山,眸若清潭,嘴角常帶著三分淺笑,端秀貴氣,芝蘭玉樹,讓人如沐春風。
在他身旁的人,則比他稍高半個頭,穿著暗紅窄袖騎裝,腰間金邊雲紋錦帶,身形高挑,麵容俊朗,劍眉星目,目光清朗,看人時眉目飛揚,端的是意氣風發。
“二哥”蘇玉昭嘴唇輕啟,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她目光有一瞬間的飄遠,眼前俊朗舒揚的二哥,在她麵前漸漸隱去,轉而出現的,是一道潦倒失意,萎靡頹廢的身影,以及布滿悔意和痛苦的麵容。
她被送去田莊那日,二哥急急忙忙趕來,木然地站在她馬車外,像是一尊木雕泥塑。
他身上的衣裳,許是數日未換,看起來皺皺巴巴,頭上有兩縷黑發,因跑得太快散落下來,搭在他的臉側,他雙眼凹陷,眼圈發黑,未及時修整的胡須,從他下巴上冒出。
兩人一個在馬車裡,一個在馬車外,誰也沒有說話,唯獨紅著的眼眶,暴露出心底的不平靜。
馬車緩緩駛離,身後的冷風裡,傳來他沙啞的嗓音,“二妹,對不起,是我太蠢”
蘇玉昭閉了閉眼,撚著繡帕的手指,緊緊攥了起來,指骨泛白。
大房要算計她,她能安慰自己,畢竟養在外麵的,沒有感情不是?
但二哥呢,二哥生在蘇府,長在蘇府,自母親逝世後,更是一心把顧氏,當作另一個母親看待,毫不誇張的說,顧氏對他而言,比對她這位親妹妹,還要親近和信任。
而顧氏呢,她又是如何做的?
僅僅是因為不願意,有彆的人擋住她兒子,分薄她兒子的地位,就故意把二哥養廢,等後麵蘇府抓住時機,一躍成為京城新貴,生怕二哥占到便宜,一腳就把二房踢開。
如此仍不滿意,還要狠狠踩二哥一腳,定要把他踩進泥裡,方才覺得甘心。
倘若母親在世,見到二哥被人戲弄,遭人肆意傷害,一生鬱鬱不得誌,她該有多傷心!
憑什麼!憑什麼無辜的人,總是不得善終,滿手鮮血罪孽的人,卻能享儘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