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萬裡如雪,皓月如彎鉤。黑沉沉的大漠上隻能聽到呼呼的風聲。阿美西亞在月光下踽踽獨行,不知不覺已靠近了遠處發紅的群山。
那時的天空朦朧地透出一點亮光,再一會兒,遙遠的天畔便燃起了一團紅光。
晝夜的變化讓年輕的不定型們感到驚奇。當他們向後望去時,原本他們生存了很久的極圈早已消失在漫漫大漠煙雲的背後,再沒有絲毫的痕跡。而若是向前看,仿佛無窮無儘的沙海似乎即將延伸到儘頭。
火紅的太陽從東山上升起時,地上重起許多煙塵,眼尖的李明都看到在那些發亮發昏的沙子背後露出了些雪白色的東西。稍近些,他就看清楚雪白的東西乃是鹽漬。大片大片天然的鹽堆在太陽下閃爍著白色的光,在大地上不規則地起皺,直延展到幾十上百公裡以外的地方。據目測,這一天然的鹽灘可能有數千平方公裡的大小,表麵乾淨得像是鏡子能夠倒映出天上悠悠的行雲。
鹽灘的儘頭,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朝陽被雲朵擁在中間,群山是一片迷幻的粉紅色。
黑天大師適時地為眾多不定型講解道這一片地方被南大陸造山帶影響深遠。
所謂的南大陸即是盤古大陸的南方。轟轟烈烈的造山運動在此處地殼的表麵已經進行數千萬年了。曾經的一片汪洋,到了數十萬或上百萬年前,被隆起的群山圍住了近海,形成了幾個鹽湖。第一中央曾在地底數百米的位置找到他們被封在鹽裡的古老先祖的化石。那些先祖的肚子裡還晃悠著來自百萬年前的鹹水。
而數十萬年前的鹽水湖到了如今已全部乾涸,不定型們看到的便隻剩下這一片一望無際的白色世界。
鹽灘的表麵非常乾燥,阿美西亞機械可以直接從鹽灘上穿過,不必繞路。
黑天大師還說:
“這裡應該有不少動物生存。現在的時間好像也合適,如果幸運的話,可以見到一些美麗的景象。”
阿美西亞繼續向前進,在廣闊的鹽灘上倒映出了自己冰冷的金屬外殼的影子。
借著被同伴所傳遞的周天視野,不定型們看得更仔細了。黑天大師的話不假,李明都就靠自己發現在鹽麵的底下,好像有一些類似於蟾蜍的動物正在蠕動與產卵。雪白的鹽堆中,還有一種帶有紅色與黑色斑點的的蜥蜴正在謹慎地穿行。
一種或者兩種動物的存在,揭示的是冰山的一角,因為每種動物都需要吃東西,他們吃的東西,或者吃他們的東西,也定會生存在這個環境裡。換而言之,從這裡開始的沙漠與鹽灘之中一定藏著一個隱匿的生態世界。
阿美西亞機械的速度不算慢,隻一會兒的功夫就已橫穿上百公裡長的鹽灘,進入了一片起伏的丘陵。
幾座由石頭搭成的瞭望塔就立在這裡,上麵的不定型見到阿美西亞連忙發出了信號。
阿美西亞隨之減速到近乎停止,緩緩迫近了瞭望塔的邊緣。與阿美西亞機器相比,不定型瞭望塔像是一個滾圓的巨石邊上的針。
不存在地表生態的地底都有不定型的活躍,存在地表生態的地方,不定型自然更多,也會形成原始的“村落”或“部族”。
第三中央所製造的阿美西亞所散發的味道,是不定型可以識彆的。對於這些遺落在世界各地的不定型村落來說,阿美西亞自是一種可怕的巨物,但若是同類製造的,製造者就是神仙般的存在了。這一巨物若是隻存在於構想裡,那便還不夠有吸引力。但第三中央已經造出了雛形,路上自然會有村落裡不定型有意詢問,心誠來投。
第三中央的原則是來者不拒。
名為都鬆欽巴的大師落座在天球的邊緣,它帶著幾十個不定型徑直往空中一躍,便脫離晶橋,摔到了金屬外層之中。他們沿著金屬大通廊走到阿美西亞的開口,然後你拉著我,我拉著他,形成一條人肉的繩子甩出球外,落到瞭望塔上。地上的不定型就這樣能與天球中的不定型能夠交流起關於第三中央的存在,還有它與第一中央、第二中央的不同。
都鬆欽巴耐心地對那些沒有參與不定型主要交流的落後村民們解釋道,第三中央是致力於在現在及未來全部可能遇到的環境中保存最多數的不定型而成立的中央意誌。但具體的方法還在尋覓之中,阿美西亞隻是他們的方法之一。
地上的不定型昏昏欲睡。
隨後,都鬆欽巴大師鄭重地承諾道:
“還有,第三中央管住管飽。”
半透明的團子們立馬精神起來。
說來有趣,不定型們加入阿美西亞多種多樣,但大多與第三中央的目的沒有關係。
李明都知道梔子還有梔子身旁的蓮都不甚在意第三中央的主旨。畢竟環境的惡化是非常之慢的。碳三植物從全盛到滅絕耗費了數億年的時光。現有的環境儘管在大師們口中說是比過去的過去要艱苦得多,但不定型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何況不出意外,也足以維持個千年、萬年的時光了。那時候,他們早就消失了。
梔子還對蓮說她原本是不想加入第三中央的,是因為她的弟弟風信被說動了,她就跟過來看看。
蓮的理由更簡單,就那兩個字,管飽。
梔子口中被說動的李明都對那些混混沌沌的過去的記憶沒有多少認識,現在他更關心黑天大師說了一半沒講完的美麗景象是什麼樣的。
可久等未果,他已犯困,在迷迷糊糊之中被梔子抱在懷裡不鬆開。再一會兒,不知哪裡傳來聲響說要出發了。接著便是一聲長長的呼嘯,然後天球稍微顫了顫,阿美西亞重新加速。
前方便是荒蕪的群山,山脈上沒有冰川,也沒有積雪。阿美西亞一路碾過群山,偶爾停留在不定型的村落周旁,接人上車。天球廣闊,但依舊有限,新來的不定型暫時棲息在金屬外層。
李明都被梔子抱得不舒服,他掙紮了幾下,梔子鬆開觸手,開始蹭起他的體表,他也不管,徑直遠望。
山腰上的雲正在越變越多,太陽已經隱沒在灰暗的雲層裡。年輕的不定型們猜不到這天象的昭示,但李明都靠著人類的記憶心有預感地說道:
“要下雨了。”
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是第一次見到要下雨。
悶熱之至的世界,隱約傳來幾聲雷鳴,不知何時吹來了大風,眨眼的功夫後便是一陣又猛又急的雨。劃破天空的電光和著萬物一片灰白,轉而響雷驚詫、風從雷急、促雨轉大。轟轟烈烈的雨水從大洋的上方被運來,自由自在地傾瀉到大地之上,浸透了他們剛剛經過的鹽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