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飛天之器升起時,山頂的響聲就已驚動了更深的地底。地底並非了無生機,當時正在搬運箱子的第三中央的不定型們摔了個踉蹌。他們從聲音中辨彆出來這是頂上又在試飛了。
於是幾個領頭的一琢磨,先是靠機器勘探地表有無人煙,確認無誤後,就派不定型走進膠囊沿隧道吊到接近地表的位置。這是第四出口,隱藏在赤堇山下的縫隙中。不定型探出頭,聞到附近的幾座瞭望塔到處都是慶賀與歌唱。更往上的山頂光靠不定型的眼睛或鼻子在山腳下都是夠不著的。
他小心翼翼地藏進縫隙裡,把信息帶回了地底隧道內。
當時,靠著金屬的牆壁,有家夥問道:
“他們好像要登陸無上明星了,我們要做點什麼嗎”
領頭的說:
“他們登陸關他們登陸,和我們又沒有乾係,關心這事乾什麼……我們隻想討回屬於我們的、由我們發掘的、由我們保存的一件事物罷了。大師們沒有命令,我們就繼續在通道裡呆著好了。反地底雷達的那個大壞東西今天有沒有檢校,快去看看!”
儘管這東西的力量與名諱,這幾個領頭的都不甚清楚。
說完,領頭的想起現在又到了與阿美西亞進行定期聯絡的時候了。
他們用以聯絡的方式是地底電纜。
地底電纜就是他們這段時間工作的成果。
而稍遲一點的時候,第一個立錐即將通過大氣的散逸層。大氣散逸層也叫作星球的外層宇宙空間,大氣稀薄到幾乎沒有,兩層輻射帶都存在於散逸層中。立錐不怕輻射,隻怕風速,因此,通過這裡是沒有任何阻礙的。
而散逸層往下,即是電離層。這顆星球的電離層距離星球表麵約八十公裡,而向外延伸了將近九百公裡的高度。電離層已經具有比較明顯的大氣環流與湍流。
因為拋棄了道索大師的路線,而采用了盜竊動力源的手段,他們現在能夠使用的高空測探方式主要是探空氣球。所謂的氣球需要的是大氣的浮力。換而言之,不論如何,在一定高度下,大氣實在稀薄時便會達到內外平衡而無法繼續上升。不定型的探空氣球能夠測探的最高高度是五十公裡。
而這遠在電離層之下。
也就是說,不定型對於立錐在電離層中的情形幾乎是無法控製的。隻能從更低下的大氣流動推測那八十公裡以外的未知的天空。
一根強勁的可以承擔上萬公裡自身重量的絲線從最高的空中筆直地下墜,是即將聯通天與地的鎖鏈。
但是……它隻有一點微薄的電動力。
“先賢們,請一定要保佑我們。”
季耶瓦斯的那句話爆發似的,在第四中央中流傳開來。李明都聽到荊豆和月桂都在喃喃的祈禱。不知是誰,又斷開了牽連,蠕動地沿小道跑到地表,像是從地底湧出的粘液的噴泉。
李明都跟在他們身後一同湧到了外麵,順著他們一動不動的目光一起望向了那根本不可能看清的發白的天空。
這將近九百公裡的旅途像是一場無可名狀的噩夢,李明都幾乎能想象這根懸在無上明星與錐體兩端的絲線,獻身於無垠的光明之中,最終被吹飛,再被撕裂的樣子。
山頂更多氣球開始放飛,同時傳來了委員會們的命令。
“現在不能在外麵,我們要拉起承接網了。”
各個瞭望塔的哨員們紛紛走出,一邊把被沙土掩蓋的承接網拉起,一邊把那些好事的不定型們全部趕到地底。
除卻赤堇山外,整個橫斷山脈裡分布的所有第四中央的哨塔都在嚴陣以待,成千上萬的氣球飄在空中,棲息在其中的先賢的頭腦們以死亡的方式凝視著盤古大陸廣闊的群山。
指揮員傳來消息,超大洋的西海麵正在生成台風,這可能會影響到整體大氣的運行,立錐可能被吹到比橫斷山脈更遙遠的地方。
“那現在立錐在哪裡”
委員會拍板大問道。
指揮員緊張到了極點:
“我們正在檢索探空氣球給出的反饋,合成圖像。勉強飛到中間層的探空氣球好像收到了一點由內芯發出的信號。”
這些情報陸陸續續傳到了赤堇山頂內部的眾多不定型的耳中。
李明都越聽越覺得各種環境的參數與數值貼近他所熟悉的那顆星球。
但他來不及細想,忽然一聲轟動:
“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定型的神經信號一瞬間擠滿了全部的身體網絡。
好一會兒,才有家夥緩緩說道:
“隻是稍微偏離了航線,還在橫斷山脈內部,接近聖女峰,已經在減速了,非常完滿,非常完滿,應該會被氣球接住!馬上就能送進第一座塔裡!其他三個立錐也要陸續發射了。”
頓時,工間一片沉寂。好一會兒,才傳出一句話來:
“天星所陳,是此日也。”
第一根立錐的穩定代表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天梯隻需要兩根就足以維係最基本的運行,
內外轟動,士氣昂揚,就連莫名被擄來的李明都也忍不住叫了好幾聲好。
但再一會兒,氣氛稍微平息以後,他冷靜下來,忽而想到這天要磨礪的金屬他還沒有磨完。
熱鬨是他們的事情,和擁有人類記憶的他不是一回事兒。何況……在歡呼雀躍的不定型都曠工了。每日的定額不完成,那明天自然會更勞累。
從前天到現在,李明都都沒合上過眼。等他做完了今天的任務後,他像是一個隨波逐流的溺水的人在自己那個新的冰冷的小窩中安躺,想著自己該睡著了。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睡不著,觸須慢悠悠地就伸到岩縫的外頭。當時紅灰色的岩石上方覆蓋著密密麻麻的承接網。承接網上有不定型的粘液,散發著一種接近於莧菜的味道。
稍微往上望去,便能見到赤堇山頂那座位處的東方塔上那根上窮蒼天的絲線。夕陽染紅了整座高塔,絲線在夕陽中閃現著壯麗的血紅色的光。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蜷縮在小小的窩裡,心想:
“太陽又要落下了。”
但就在那時,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極弱的近乎沒有的芬芳。
好一會兒,他想起來,這是那次借調挖礦中,他在地底所聞到的氣息。他突然意識到了可能存在的某種事情,而立刻站了起來,心想他必須要走,必須要走。
他開始跑,往頂上跑。
世界的變化仍在繼續向前,直要深入到過去的所有生靈未曾料及的領域。
第一個立錐到地以後,第四中央已然放鬆下來,之後的作業隻不過是機械式的重複,測定大氣風速與再次放下立錐罷了。大部分第四中央的不定型已經到了要休息的時候,他們要麼回到各自的小窩,要麼就著工間即盤蜷下來,做起了關於無上明星的美夢。
當時還在崗位上的比委員會所安排的要少得多。
譬如山腳的哨塔上,原本應該有五到六個不定型值守,如今隻有兩到三個。當時的哨員察覺到了黑夜裡翻開岩石的動靜。
這種動靜在橫斷山脈其實並不少見。一些類似於褐岩鷚的小型鳥類就通常會在岩石中築巢。另一方麵,岩屑中存在一種以昆蟲為主的小生物群落,它們通常以被風吹來的有機殘體為食。此外,群山中有一種可能是不定型數千萬年前的近親的物種,它們有點像是放大了的長毛蚯蚓的動物,會成群結對地出現。
今天比較特彆,承接網已經拉起來了。
“我們需要要避免動物破壞了網。網隨時可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