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生命體征的整個人沒入了一體化的分析機中,戴在頭頂的呼吸機傳出滴滴的聲響。
“病人體型偏瘦,左手傷勢明顯,尺骨與撓骨應該是已經折斷了。”
“嘴唇浮腫。結膜顳側角膜處有三角形灰白色泡沫樣斑塊,前房積膿,牙齦溢血,舌尖有熱損傷痕跡,口腔黏膜潰爛……”
“皮膚表麵有大規模的燒傷,皮下與黏膜下組織大規模熱損傷痕跡。體液沸騰,皮下氣腫,血液中形成了氣泡……空氣栓塞……”
“腦部缺氧窒息……呼吸係統障礙,黏膜潰爛,肺部幾乎完全破裂……心血管心肌撕裂,中樞神經係統可能已經受到了損傷。”
人體的檢驗和治理對於這群白大夫來說是簡單的。但他們挑著針,拉出了不定型黏液狀的肢體時,這群人也隻能目目相覷,感到了知識的有窮。
“我是學治人的,沒學過治史萊姆,也沒學過治流漿。”
醫生們隻能靠著某種生物學基礎的理念進行分析,最後,他們一致鑒定這“不定型”體內存在由無結構的結締組織形成的黏膜。這一黏膜如今已經潰爛了大半,這明顯是某種惡兆。
從各個角度來看,目標的情況都在死亡的邊緣,可能隨時奔赴黑暗。
但他還有一口氣在。
這口氣不曾消亡。
醫生們就還回天有術。
淩晨時分,治療組給出了第一份簡易的治療與分析報告。報告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內容由對目標生前所處的境況的猜測構成,其中包括了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我們認為目標在第一次失蹤時,身體應該處於無意識狀態長達九天。這導致目標的身體出現了較為嚴重的器官衰竭。”
“第二個部分,我們認為目標在第二次失蹤時,應該處於一種營養匱乏的環境。他的身體長期缺乏足夠的維生素,並且感染了多種……尚是暫時無法區彆的微生物,其中包含了一百種以上已經確認不存在相似的先例的細菌和病毒。這些微生物在他的體內被滅殺了大半,存在一部分尚且活著的菌群樣本,也存在一部分沒有被消化的失活細菌樣本,我們的基地屬於軍事基地,沒有做分析的環境。按照指令,飛機已經將樣本送去了虞南微生物研究所,一周內應該可以出初步結果。屆時,我、或者唐虞都會通知各位的。”
熒幕背後的人們陷入了思慮。
其中一個人打斷主治醫生的話,講到:
“應該立刻對目標在現實中走過的所有路徑進行檢驗,一定會找到更多微生物的痕跡。”
所謂的微生物在自然環境下其實是格外微小又脆弱的,但也具備著誘發危險情況的可能性。
“嚴部長,不必著急,這一個月,我們一直在檢查,也對局部區域進行消毒,也得到了若乾新種類微生物的情報。後續我們會把結果會做比對的。現在,先讓治療組繼續說,大家都等著呢。”
主治醫生等兩個部長說完後,才繼續彙報道:
“第三部分比較特殊,在調查後,我們發現他一部分體征數據與禮炮空間站遇害宇航員的檢查數據相近。經過商討後,我們臨時治療組一致認為目標應該存在一到兩分鐘,在近地宇宙空間中漂浮的狀態。這一狀態中,他處於完全沒有防護的狀態,接著,遭受了太陽的直射。”
“目標能活下來嗎他非常重要。”
如果時晴在,會聽出這個聲音是章部長的。
主治醫生說:
“不必擔心,報告中已經寫明,現在目標的生命體征已然無憂。但請各位往下看。”
各個屏幕後的人將文本移到了更下的位置。
上麵出現了對李明都的血液的鑒定結果。
所有的參數都標誌著這具人體差到了極點,隨時可能會死亡。但大部分的人看不懂這些內容,隻看懂了底下的一行字。
“目標的血液樣本始終沒有出現凝固現象,凝血酶的生成受到了抑止,但抗凝物質的含量並不符合預期。我們對其進行二次檢查。血液在超高分辨核磁共振檢查中出現了一係列極細小的可能隻有納米大小的偽影。這些點狀的影子,我們無法確認是什麼。我們每隔二十分鐘檢驗一次,但影點的數目始終保持一致,沒有出現差彆。它們似乎是高度能動的,在血液中呈現周期性徘徊。我們嘗試對血液樣本施加了一定的流速,但周期性徘徊並未消失。這些影點可以逆血液而行,僅僅靠自己的……運動能力。”
主治醫生遲疑地說道。
從他三十年前選擇醫學之路開始,他就沒見到這麼邪門的事情。
“這代表著什麼”
“我們沒有見過這種現象,不能給出定論,這要看諸位長官能否牽線幾個研究院給出結論了。我們隻有一個僅供參考的猜測,請各位聽聽罷了,權當一笑。”
文本緩緩滾動。人們的目光中很快映出了更下麵的一行字。
上麵寫著:
“這可能是某種納米機器(37)。在目標人體更多局部區域,都發現這種影點的存在。”
“注37:平城六院在今年試製的納米機器在動物樣體的試運行中,有與本情況相近的血液檢驗結果。但他們的納米機器是由生物大分子構成,利用化學能機械做功的分子馬達係統,無法克服客觀環境的無規則撞擊,運動軌跡也顯得無規則,無法解釋該例中的積極運動現象。”
那時,章部長直截了當地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這種納米機器……會自我複製嗎”
主治醫生望著屏幕裡的虛擬形象,豎起了眉毛。他沒有想過這一點,而一旦想到,心裡不安的情緒就像野草一樣開始瘋長。主治醫生作為彙報人些許露在麵上的猶豫,也被諸屏幕後的大小人物看在眼裡。
他們看到主治醫生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繼續說:
“暫時沒有自我複製的跡象。就如前言所敘,影點的數目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還在觀測之中,不排除經過一段時間後自我複製的可能。”
“不排除,是麼”
章部長再三確認道。
主治醫生恢複了往常的穩重。他說:
“是的。”
曆書,到底是神明的禮物又或者魔鬼的誘惑,在這時,還無人能夠知曉。
由於缺乏第一次曆書現象時的體檢結果。實際上,細菌樣本與疑似納米機器樣本都無法確認是在兩次中的哪一次發生的。
第二次報告中還額外提到,儘管可能性較小,但不能忽視兩者其實發生在兩次曆書現象之前的可能性。
儘管目標人體每年都有定期體檢,定期體檢報告取閱後均無異狀。但現行體檢項目,尋常醫院的血常規,並不具備檢測到這種深度的能力。
當天,二十九封密信飛往了虞國大江南北十六個研究所,八個中心和五所高校。
而大部分院長、所長、校長們尚且對隱藏於信件背後的國家意誌一無所知,隻有少數的人曉得其中所蘊藏的某種隱蔽的動向:
“無名的所又要招人了,這次是為了什麼”
他們並不多言語,隻沉默地從各自的所裡,從幾個正在施行的大項目中挑出額定的合適的有能力的人選,送往就近的機構。機構封閉的房間裡,接到任務的文官們一一開始審閱他們的檔案,又與他們逐個麵談。
問到急處,有的人從容自若,而有的人麵紅耳赤,有的人疑心重重,說著說著,汗水就沿著臉頰流到了胡須。
五天後,數個大醫院裡,年輕的醫生們接到了一批新的體檢任務。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要體檢的人中有的比他們資曆更老,有的年輕但早已在學術上闖出了自己的名聲。
一周後,鐵軌的縫隙發出哐當的聲響,機場雷聲如洪。大車與小車、飛機與船隻,在神州大地的動脈上開始奔馳,把這些人類的、國家的以及民族的新鮮的血液,送向能夠凝望百億年曆史的地方。
車廂裡有暖和的空調,人們饒有興致地開始看下發的文本。文本上寫著他們聞所未聞的微生物的資料。窗外已近黃昏,初出的星星靜悄悄地倒映在玻璃的邊緣,仿佛正在沉思的人的眼睛。寒冷的夜風凜冽地吹向了軌道的儘頭。那兒的地平線上,聳立著與地球一般古老而粗野的群山。通往群山的荒野黑魆魆的,隻有列車沿線亮著點點的明光。
九天後,地下基地裡,目標的生命體征已經接近了正常的蘇醒的水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