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新了,不是我們部落的。”磐麥說,“不過我有印象,當時我們去往熊部落的時候,就是在這大骨頭邊上露營。”
到了河邊,磐麥的記憶全部回來了。他手舞足蹈地敘述了下,李明都基本確定了大致的方向。不過……
“你餓了嗎”
李明都問他。
“我不餓,還能走路。”
“接下來,我是要一口氣到目的地的。在入夜前。”
“哇,這麼快……那……那我還是有點餓的。”
磐麥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明明年輕人沒阻止他吃東西,他不知在和誰、可能是他自己內心的猶豫,在辯解道:
“我還小哩,得多吃點東西,才能長結實,才能打獵大大的野獸!
正午的暑熱炙烤著群山大地,綠意消退的深山林邊一片死寂。清澈的小河在陡岸下汩汩流淌,閃著清涼的藍光。在曾經的山澗衝刷出的陡岸上,兩個人尋了塊裸露的大青石坐下。
磐麥把自己的箱籠翻開,從裡麵找出醃製的肉來吃。
機器在磐麥的身邊合眼,人的注意力則轉移回了人體那兒。人體該吃東西,也該活動活動,看看原牛和野狼的狀況。
醃製的手法是李明都根據他還記得的那點現代的描述自己琢磨出來的,並不成熟,爛得也快。不過,儘管這個時代多多少少也發現了鹽可以讓食物保存更久,但對於生存在一個小部落裡的磐麥而言,醃製還是種新鮮的手段。醃肉的味道對他來說便新鮮可口。
等吃到口乾舌燥時,這男孩就從青石上走下,往河裡去,把自己的腦袋沒進河中,也不知是在喝水還是在洗頭,然後猛地抬起來,水珠子隨著頭發一起在陽光下飛濺。
磐麥打了個飽嗝,暈乎乎的站起身來,重新爬上陡岸。風微微地在山林間吹拂,他一個使勁登到岸邊,雙手摸到了鵝卵石,於是又開心地準備撿幾塊漂亮的石頭一起走。就在這時,吹來了一陣帶著沙的風,揚得他麵孔發疼。
他抬起頭一看,隻見到枯枝敗林間有一雙若隱若現的又饑又渴的綠眼睛。再眨眼的功夫,風聲更大,陰影裡的動物已經竄出了林地,在樹枝被折斷的聲音間朝著青石上的李明都撲去了。
這時,磐麥才看清那分明是一隻體長近三米的恐劍齒虎。高聳的脊背上,尖銳的毛發一一豎立。張開的血盆大口裡,一雙裸出體外的碩大的牙齒反射寒光。
“小心!”
磐麥大叫一聲,就往前撲,他與李明都相處很久,知道這是種龜息狀態,石頭神仙可能要被恐劍齒虎咬上一口,他得把石頭神仙拉開!
隻是在他撲到石頭神仙以前,恐劍齒虎前爪已經搭到了李明都的身後,眼瞧著一張大嘴就要咬到肩膀時,獸皮裡一雙電子眼睜開、閃爍。
李明都輕輕低頭,便從箱籠側開口中抽出鐵棍反手往這恐劍齒虎的腹部戳,另一手則不慌不忙揪住腹部白絨絨毛發,兩相撕扯。鐵棍硬是穿入這大老虎腹部,把它捅了個對心涼。
回手收棒,黑紅黑紅的粘稠的血液就隨著棒子一起迸灑了一地,也染紅了獸皮的衣裳。劍齒虎的身體隨之撲倒在地上,掀起灰塵,血液流成一個泊,眼看著是沒氣了。
這時,李明都才反應過來磐麥那句小心,他眨眨眼,更專注於這個身體的感知,並發聲問磐麥:
“小心什麼”
磐麥呆在原地,看著石頭神仙前往河邊清洗自己,愣愣地說:
“沒什麼要小心的,沒什麼小心的……我說錯了。”
好一會兒,他才從恍神中驚醒,衝著捧起溪水清洗獸皮的機器興衝衝地大聲道:
“你好厲害呀!”
“還好吧。”
隻是時代的壓製,沒有什麼值得自豪的地方。
李明都平淡無奇地說道。
再一會兒,李明都使機器帶著磐麥一同飛上藍天。這時,林間才竄出幾個聞著血味來的晚期智人。他們的獸皮衣服上刻著簡單的抽象的熊的圖案,而在他們前頭,蒼蠅、小蟲、禿鷲、烏鴉還有其他的古老的食腐動物們已經在分食這具天賜的禮物。
日頭逐漸西斜,天空發紅,黃昏將至的時分,他們飛過了這幾座靠在一起的大山,見到了山那邊的土地。
溫度比磐氏家族所占據的山穀要低一點。一條行將乾枯的渾濁的大河正在土地上無力地流動,泥沙比水更多。大片的泥灘沙洲裸露在外,好似一條條在河中縱橫的島嶼陸地。
在距離河邊一段距離的平原上,有一條大的人工壕溝,壕溝取代了城牆的作用,同樣可以抵禦外來的野獸。在大致呈現正方形的壕溝內,有遠比山穀裡的窩棚像樣得多的民居。
這些民居依然簡陋,也無非是用茅草與木頭搭建而成,在地上呈現出像是金字塔一樣的形狀,但李明都隱約可以看到伸出茅草外的屋梁。
梁這一結構的誕生標誌著建築內部的空間得到了極大的上升,不是僅僅隻能遮風避雨,而是可以日常生活的地方了。
現代和古代有農村和城市,更遠古的時代,部落的發展水平就更參差不齊,技術也難以得到傳遞。
火燒般的暮色裡,機器下降到了河邊的黃土地上,磐麥還在驚疑不定地回想著他在空中所見到的一切。原本稀疏平常的建築,在空中看來儼然得像是一幅拚圖。
“你能和他們交流嗎”
“我能……或許能……”磐麥說,“我聽長輩和這個大部落交流過。”
“那走吧,彆擔心,我站在這兒呢。問問他們,你見過的那種治療得了病的嬰兒的手段。”
聽到這話的磐麥的心又砰砰跳了起來。
他還記得這是他編造出來的經曆哩。
李明都在往前走,磐麥一擺一擺四肢,也僵硬地往前走。因為要與部落交談,他還得走在李明都的前麵。
夕陽西下,部落裡外出狩獵與采集的人也在歸家。火種隨著火堆的一個個的燃起而被傳遞,很快,這座最簡單最原始的村落,已經燃起一片絢爛的紅光。
紅光照亮了他們的圖騰——
一個熊的模樣。
因此,這個部落可以被叫做熊部落。
熊部落裡最偉大而最受尊敬的“巫”,頭頂掛著他年輕時狩獵得到的獸角,而獸皮衣服上則琳琅地掛著數以百記的各不相同的獸牙。遠方的客人到來時,他正站在這個部落一個高的方方正正的土台上,念叨他那點從數百年前隨著他們的遷徙一路流傳變化的求雨或者防雨的歌謠。
熊部落裡的人已經發現了李明都與磐麥的身影。
幾個成年人朝他們走過來,盤問他們的來處。
磐麥緊張地迎了上去,不安地用他們相差不少的語言交流他的來曆,他童年時期那他自己編出來的見聞,和前來的目的。
年輕人的電子眼略微張開,以望遠的模式,不著痕跡地察看這部落內部的景象。他自然看到了那在高台上仰望天空的巫師。
在這巫師的手心握著一塊有著許多不規則平麵的晶體。
那塊晶體,李明都看到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它隨著巫師的呼吸,正在緩緩上升,上升到巫師頭頂的位置時,又開始緩緩下降,周而複始,無限循環。
燦爛的夕陽照耀著整個熊部落,也照在部落裡的人,土台上的巫師,還有那塊晶體上。於是晶體各不相同的麵隨之反射出各不相同的琥珀色、血紅色、紫色或者豔麗的金色的光。
沒有絲線吊著,也並非是什麼東西把它頂上去的。
它是違背了重力,像鳥兒起飛,像氣球飄起,自顧自地懸浮起來的,但它的原理絕非是鳥兒起飛與氣球飄起的原理。
魔法,一個魔法,連二十一世紀的人的知識也完全無法解釋的魔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