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白_地球上的一百億個夜晚_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十章 飛白(1 / 2)

稍早一點的時候,遮蔽天空的雲已經飄到了接近山穀的地方。前天,磐麥帶來了巫鹹醫療的方法,今天,患病的孩子們仍不見好轉。白天是永無休止的采集,晚上是短暫安逸的睡眠。

到了深夜,輾轉反側的磐妹從草床上爬起來,披著獸皮輕悄悄地來到洞口的火堆邊上。下弦月已經隱沒在烏雲裡,地上的火焰照亮了整個天空憂鬱凝結的黑暗。

她睜著自己的眼睛,望著天上單調的色彩,心裡少少地升起了一點喜悅。

烏雲是好事呀,有雲就會有雨。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烏雲了。她翕動著嘴唇,想起了一首她的母親唱過的歌:

“山穀的風呀迅又猛,高天上的雲呀滿天飄。雨還沒有下,人呀,到底去往了何方”

山穀的風呀呼呼吹,高天上的雲呀黑陰陰,雨還沒有下,人呀,還能再度見麵嗎

低沉的歌聲傳到了洞穴裡。磐姐尋聲走出洞穴,聽著歌愣了好一會兒,才來到磐妹的身邊。她撿起一根樹枝,遞進了行將熄滅的火堆裡。

磐妹好像不大願意被磐姐望見自己這時的神色,她站起身來,就說:

“我再去看看那三個得病的小孩。”

“彆啦。”磐姐轉過眼來,把磐妹拉回火堆的旁邊,說,“我剛才已經看過了,他們的情況還是那樣,不好也不壞。”

磐妹輕聲答應一聲,重新坐回火堆的旁邊。磐姐就繼續說道:

“‘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神仙’兩天沒回來,我想是去找熊部落的巫師去了。我覺得你不用緊張,像這樣的神仙,說話一定不會撒謊的。”

磐妹蹲在火堆的旁邊,頭枕在膝蓋上,一言不發。

“說起來,你有沒有這樣的印象……”天黑風大,磐姐又給火堆添了許多乾柴,熒熒的火光照亮了近處的原牛,也照亮了遠處的幼狼,她回憶似的說道,“那就是好久好久之前,就是老人們剛剛遷到這裡的時候,熊部落是有兩個巫師的。兩個巫師會的都是不同的巫術。現在的這個巫師似乎精通救活死人的巫術。而另一個逃走的巫師掌握的是讓物質發生變化的巫術。”

“兩個巫師……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吧。”磐妹沒有準確的時間的觀念,混合在一起的記憶像是潮水一樣湧了上來,“我記得更早更早以前,熊部落隻有一個巫師。一個還是兩個……”

“你沒記錯,既有一個巫師的時候,也有兩個巫師的時候。最開始隻有一個老巫師,老巫師教出了兩個新的巫師。後來又變回了一個。”

磐妹那時候還太小,所有的記憶都混合在了一起。

不過年長的磐姐至今仍然記得很清楚。在她很小的時候,老人們天天談論熊部落大鬨了一場。為什麼大鬨,老人們也不清楚。但這場大鬨的結果便是其中一個巫師曾帶著他的兄弟姐妹們一起被逐出了熊部落。被逐出的人們帶著一件要緊的“巫的東西”逃進了大山。熊部落追擊的使者最遠抵達了山穀這頭,向磐氏家族詢問逃跑者的消息。也正是那一次因緣際會,磐氏家族才得知了熊部落的位置與前往熊部落的道路。

至今,磐姐仍然記得熊部落的使者威嚴的樣子,他向部落裡的每一個人詢問他們這幾天有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落單的人。

當時的磐姐藏在人群裡一聲不敢吭。今天的她突然想起了當時她一聲不敢吭的秘密。

“我可能見過那個逃跑的巫師。現在已經好多年沒有再見麵了,我卻常常能想起他。”

直到今天以前,她從未和彆人分享過這件事情。

“你什麼時候見過一位巫師!我怎麼不知道”

磐妹好奇地問道。

“……當時大概是春天吧,熊部落大鬨的時候,這顆老樹還是開著花的。你那時還小,還不能乾活,但我和其他幾個年長的姑娘已經一起往山裡采集野菜和野果。喏,你看,就是沿著這條土坡往上走,過了那片綠樹林……哦,現在是枯樹林了……後麵有一片亂石,亂石上麵曾經是有一條清澈的小河的。小河繞過了一片樹林,樹枝上掛滿了沉甸甸的橙果,酸酸的,能吃,但一直吃的話會拉肚子……他就經常在那片橙果林後邊的小河邊上洗他的石矛。洗石矛的時候,他會唱一首很特彆的歌……那歌,我想是她的母親教給她的,因為隻有女人才會那麼唱。”

“什麼樣的歌呀”

磐姐清了清嗓子,回憶般地唱道:

“你把花朵送給我,我拿果實作回報。絕不是為了答謝你呀,而是為了我們永遠的情誼呀。

你把獸牙送給我,我拿項鏈作回報。絕不是為了答謝你呀,而是為了我們永遠的情誼呀!”

唱完後,磐姐還說:

“他看上去很強壯,可能不僅是個巫師,還是個了不起的獵手。”

磐妹咧著嘴,不無打趣地說道:

“你不會是看上他吧”

磐姐好像沒聽到這句話似的繼續說道:

“那時候,我經常偷偷跟在他的身後。他的眼睛很大,他的個子也很高!因此,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但沒有神仙高啦……”

“我好像有點印象了……”磐妹從未聽過磐姐的這段故事,可能整個家族也沒人知道的。她驚詫地說道,“當時,爸爸媽媽們(長輩們)經常斥責你,因為你總是會消失一段時間。大家都以為你走丟了。”

“可能吧,其實有時候我隻是想偷個懶……”

磐姐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不過,大多數時間,確實如你所想,在偷偷觀察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差不多天剛蒙蒙亮時,他會到達溪水的邊上。那裡人少但是物產很豐富。快正午時,他就會從樹林邊上離開,和他的同伴一起躲藏起來。我看過他有力氣地布置陷阱,捕捉野兔,但每次他一個人獨處時,就會變得特彆憂鬱,坐在石頭上,隻會反複地唱那一首歌。好幾天,我就離他十幾步或者二十多步遠,藏在一棵樹的後頭,看著他從狩獵時的意氣風發,變得灰心喪氣,再接著可能是聽說熊部落有人過來了,就變得畏首畏尾。明明沒有任何人在看他,他卻茫然四顧,好像在尋找追逐他的人的蹤影。他應該很早就發現了我,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我還以為我躲得很好。有時,我會想要走近他的身邊,但我也很害怕這麼一個陌生人會不會把我吃掉,長輩們說過是有吃人的人的。”

“你不會和他一句話也說上過吧”

“倒也沒有。好幾天後吧,和他彙合的同伴發現了我,但被他攔下了。我才緊張不安地現身了。當時,他威脅道他是一位巫師,他第二天會出現在相同的地方,在他出現的時候,我必須給他采好一袋子果實,不然他就把我咒死。我嚇得夠嗆,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自己采來的露草野菜野果全部堆在石頭的旁邊,他非常高興,說我省了他很多力氣,所以他送給我一根猛獁的牙……”

“我怎麼沒見過”

“我忘記了……我隻知道我一定有過一根猛獁牙,還有其他的什麼獸牙獸角,都是他送給我的,我很喜歡,我很喜歡,但不知是被誰偷走了,也可能是被搶走了,在他消失後的某一天,忽然一天就找不到了。你知道的,山林之間是有精靈的,可能是精靈,一定是精靈偷走了那根牙。”

磐妹心想恐怕是大人們拿走的。在部落裡,任何東西都是公有的。大人們拿走她最喜歡的一塊鵝卵石當做磨刀石,也是隨手說精靈偷走的。

“那後來呢這巫師去哪裡了”

磐姐恍惚地答道:

“那是個快要下雨的日子,比現在還要濕潤得多吧,連續幾天,山裡都很陰暗,石頭上結出了露水,烏雲到處飄啊飄。山裡即將有和有雨水的時候都是很危險的。那幾天,他和他的同伴的日子過得很差,他變得很多話了,我最後見到他的幾次,他的眼睛很亮,那一張臉上所顯現出來的複雜的情緒,裡麵所虯起的感情,一直叫我日日難忘。他一直在說他過去的事情,說著說著就用他破爛的粗衣服擦他自己的臉,好像是為了讓那張臉更像巫師一點,更乾淨一點。唯有在傾訴的時候,那種時刻壓在他身上的壓力仿佛會消除一樣,顯露出一種純潔無暇的幸福的神態,也就變得……非常可愛,像是孩子一樣的可愛。因此,我總是很願意聽人傾訴的。他說他是一位巫師,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他隻是一個被驅逐的無歸者。要是我告訴熊部落的話,他立刻會被抓住。但很好,我一直沒有說出來。”

“驅逐……為什麼要驅逐一位了不起的巫師”

“我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現在那位熊部落巫師的自私。他說他的家族一直被部落區彆對待,總是出最多的力,得到最少的分享。但這也就算了,他並不在意,因為整個部落都是一個家庭,都是風雨中一個窩巢裡的鳥兒,應當互相照料才是。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用兩條胳膊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發抖的身體,接著,這可憐的人開始大聲咒罵起來了。最關鍵的是他的母親,他世界上唯一認得的親人,他希望那個巫師、他的同胞、他最好的兄弟能救救他的母親。結果那個巫師卻說是天命救不了。因此,他冒險,想要奪走那個巫師的‘巫的禮器’,來改變親人即將遭遇死亡的命運,許多人支持他那麼做。但他說那些人根本不是為了支持他,而是另有圖謀。他不在乎,但盜竊的時候,那巫師打開了房門進來了,他失敗了,因為失敗了,所以被剝奪了身份,也被奪走了自己的禮器,而被驅逐了出來。救命呀!我好像又看到他的眼睛,他在離去前說他要複仇,向熊部落複仇。真怪呀,真怪呀,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呢……”

磐姐低下了頭,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見到了濕潤青翠的大山,天空虯結的黑暗,還有坐在石頭上的那人,目光朝著遠方。

“後來呢……他複仇成功了嗎”

磐妹問。

磐姐聲音忽的低垂下來。

“不知道,我原以為他可能會留下來,加入我們的部落。不過他和他的同伴走掉了,消失在一片沼澤地裡。”

她被太陽曬得赤黑的臉朝著天空,雙手撐著黃土地,望著天上美好的可能會帶來雨水的烏雲,她已經很大了,不再是原來那個在樹林間無畏懼地逃竄的孩子了。夜裡的寒氣讓她的肩膀發冷。

她起身往洞穴裡。走前,她仰著天空望向了天空,她說:

“我想他應該已經死了吧。”

那時的天上飄來了一些透明而輕盈的東西。夜裡的氣溫還在急遽地下降。在迫近太陽出來的時分,天空仍然晦暗,但籬笆,還有稀稀疏疏的黃土地上結出了一點水汽的霜。

至今,磐姐還記得熊部落的兩個巫師的名字。

一個巫師被叫做巫鹹。

而與她相遇的巫師則被叫做巫禮。

隔在山穀和大河之間的大山是一片黎明前最後的寂靜。月亮已被驅趕,隻餘密密的烏雲在天空中低低地翻滾著。寒風吹動了大河邊上枯萎的草莖。

所有能吃的葉子都已經被人類摘下了。自然選擇出的不能吃又耐旱的野草依舊在頑強地生長著。

在這個時代,還不存在被總結好的戰術與戰略的思想,但藏在大山裡的複仇者們非常清楚想要戰勝一個部落應該怎麼做。

與數十年前,他們與熊部落共同的長輩抵禦外來的部落所要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那就是放火。

不需要自個兒帶材料,部落裡的火堆,和那些乾木頭、乾草都是天然的材料。踏過壕溝的第一瞬間,火堆被拉出火把,火把帶著火星子,一起被這群山洞裡來的複仇者們投進了木屋裡。隻一瞬間,處於村落最外圈的房子已經熊熊燃燒起來,火焰中傳來木頭斷裂的聲響,煙霧一路向上,直直湧上了黑漆漆的天空。

接著,粉紅色的火焰舔到了木屋頂部的茅草,隨風一蕩,便飄出了無數的火星子來。

受到火焰和煙霧的刺激,原本還算溫順的古黑熊立刻發了瘋,凶暴地往前攻去了。進攻的喊聲驚動了落在後方的巫禮。

巫禮從膨化的泥土上收回熊的頭骨和其中的變色晶體,抬起頭,望見部落裡的火焰的回光。

那時,他的同伴已經散開向千家萬戶,他就一個人氣定神閒地往熊部落的深處走。

一邊走,一邊他用獸皮擦了擦自己的臉,想讓在山洞裡久居十多年、也可能二十多年的自己在回到故土的時候能顯得稍微乾淨一點,能像過去的自己一點……

村子還是原來的樣子。每一間木屋都在他的童年裡留下了至今不曾消失的記憶,讓現今的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巫禮至今仍認為熊部落的巢屋是世界上最為特彆的東西,它不是那些原始部落僅僅能夠棲身睡覺的場所,熊部落的房屋是有空間的,足以容納一個家族活動的空間。

方形的屋子是一位曾經狩獵了恐劍齒虎的勇士所居住的,他曾在這間屋子裡學習狩獵的技巧。圓形的屋子則屬於一位起死複生的人,孩子們經常會圍著老人傾聽古老的傳說。六角形的屋子住著一位了不起的木匠,他在這裡學到了打磨木器的方法。而幾間石頭做牆壁的屋子,都是由幾位親切的石匠自個兒搬大石頭做成的,他也幫了很多忙……還有,還有一間尖頂的房子,則是他已經死去的母親所居住的地方……

至於他往前走的前方,那間牆壁上掛著獸牙、獸角與熊頭骨的屋子,則是由部落裡的巫師居住的。

巫禮尚且還記得他曾經在這間屋子裡不耐煩地傾聽上一代巫師的嘮嘮叨叨。

現在,這一切都已逝去在他的記憶裡,不過沒關係的。

“所有我失去的,最後,我一定能奪回。”

巫禮推開了門。

在他的想法中,這時候的巫鹹應該正在床上安眠,而剛剛被驚醒,露出驚恐的表情。

然而張開的門的後頭,巫鹹好像沒有睡,而是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他沒有巫師要帶的巨大的獸角與琳琅的獸牙的裝飾,而是輕便行動的簡裝。巫鹹正在用嚴厲、冷漠的目光看著巫禮。

火焰在巫禮的身後熊熊燃燒。

他說:

“你做了一件錯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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