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是剛才擱置沒說的內容了。”醫生講,“在後土城不具備進行深度檢查的條件,要送回地月係才能進行。這需要等觀察完畢再進行了。”
“我明白了。那第二次穿越的時間能判彆嗎第二次曆書沒有翻開,或者在某個時間翻開了,但我們沒有成功記錄下。”
“這倒不難,因為在細節上是吻合的。大約是公元前七千年到八千年左右,根據地質調查的氣溫變化,當時有一波冰河期到洪水期的轉化。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彆的內容,實在乏善可陳,至於古代的情況對現代的影響,比從現代看未來可難得多。”
“確實。預知未來的晶體,與改變物質性質的晶體是什麼情況”
“這就更難講了。因為在有史可查、有物可尋的現代,我們並沒有找到與之符合的特征物,不是嗎二十一世紀沒有類似的記錄,到了現在就更沒有了。可以認為的是,一個晶體應該是消失在曆書或無上明星或者這兩者共同的前身之中,另一個晶體則依舊由新石器時代的某個部落保存著……這就是曆史上奧妙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還有其他什麼要注意的事情嗎”
醫生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說了一句:
“到了。”
兩人停步,前方就是曆書保管室的門口。
儘管沒有像是顯示器或窗口一類的東西,但憑著頭盔網絡中傳遞的信號,他們可以看到一個鬢發發白的人正在保管室內的維生艙室中恬靜地睡眠著。
四個機器人和若乾種非人形機器在維生艙的旁邊環繞,兩個人看到機器把各自的軀體伸進了艙室的內部。艙室的內部浸透了一種淡藍色的水。淡藍色的水從頭頂往著腳底像波浪一樣慢悠悠地流動著。
接著,他說:
“你可能需要注意一下目標的心理。檔案裡寫了,他在遠古時代可能成家立業,就是你們那個時期經常說的……家庭嗯,家庭的說法。”
她一頓,匆忙翻開了醫生與李明都談話時所留下的筆錄。在帶視頻的筆錄裡,她看到了目標講起磐氏家族時帶著的一點若有若無的微笑,看到她講到磐妹,也看到他反複地講起磐媧和他對磐媧的逗弄,也看到了他對磐麥的照顧。她看到了他反複講述他在古代的生活的點點滴滴,有在雪地上抓野兔,有在雪路上背著人慢慢地走,有一起紮帳篷,也有一起狩獵,還看到了講到最後他笑容消失的瞬間、緊緊抱住自己腦袋的樣子。
她一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腦袋空白好了一會兒,才說:
“我明白了。”
接著,像是想要找些話題搪塞自己的心慌一樣,她對著窗戶裡的景象說:
“這是什麼手術是延續壽命,重回青春,還是單純檢查身體,察看不定型的情況”
“都不是。檢查非常緊要,在前兩天就已經做完了。功能性的手術以後可以慢慢做,看目標自己的想法吧,不是很重要。我們現在在做的是解決一個你們的時代懸而未決的問題。”
醫生說:
“獲取‘猜測中來自六十億年後’的某種東西。馬上就到手了。”
那人才像是從夢裡驚醒一樣,說道:
“我知道了,是疑似納米機器,是嗎”
醫生點了點頭。
手術已經到了最後階段。李明都依舊在夢中憩息。
淡藍色的液體從管道中從維生艙流到了一個封閉的箱子裡。醫生開門,兩個人走進其中。
新來的家夥走到了艙體的旁邊,透過玻璃,她看到了一張與她記憶裡絕不相似的消瘦的麵龐。而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過去的那張年輕的幼稚的臉上。
醫生與機器人們站在一起,他從封閉的箱子裡取出了一根細長的試管。試管被他放入了另一個箱子裡。
然後他說:
“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有事的話,隨時可以聯係我。”
“我知道。”
醫生離開了。保管室裡就隻剩下了這兩個人。她坐在艙體的旁邊,一聲不響地望著艙體內仍在休憩的李明都。
室內猶一片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那時候的我,從沒想到這個任務一做就是一輩子。如果知道的話,那時候的我會拒絕嗎假如當初沒有搶過來的話,我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呢”
遠離地月係的太空城像是漂在宇宙最前沿的一座墳墓。土星在舷窗的外沿被太陽照亮了它一半的身體,表麵幽暗的紋理在陽光下像是一條條並列奔騰的大河。而一條細細的亮線將這整個偉大的星體一分為二。
於是它的月相便像是浸沒在空明的水中,水上是一半的弦月,水下則浸著另一半的弦月,而那道橫過天空的環便是盈盈的水麵。
在土星從弦月再度變為新月的時候,水上之月與水下之月便俱不見,唯有水麵本身仍然反射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月光。
這是後土太空城所說的晚上。
也就是在這個晚上,李明都醒了。
他睜開眼睛,艙室緩慢地打開。不定型靠在艙壁上,他抬起頭,看到了那新來的戴著頭盔的人。
那人沒有合成聲,而是用他熟悉的又陌生的那屬於二十一世紀的語言說:
“好久不見了,李先生。”
“你是……”
他看到她緩慢地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那張頭盔下的臉仍然顯得很年輕:
“時晴……”
秋陰頓了一下,好似無憂無慮一般地笑了起來,說:
“你又猜錯了。”
她比了個敬禮,然後,憐惜地、以一種不知何處而來的憐惜地說道:
“想當初,你也是這樣,把我認錯的。李先生……非常高興能在一百年後,再度見到你。你變老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