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浩瀚之旅_地球上的一百億個夜晚_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五十七章 浩瀚之旅(1 / 2)

天在下雨,大地在隆隆作響。火車在鐵道的儘頭呼嘯,車頭噴出的黑色煙柱像是揚起的旗幟。

新來的人睡醒了,透過霧氣蒙蒙的玻璃向火車外看。大地上林立的櫃子像是撐起天空的巨人,而天空猶如銀色的穹頂,十顆或者更多的太陽並列在玻璃質的雲端。偶爾,一片雲彩會遮住天空,整個世界便會忽然昏暗。

為什麼要離開小鎮,又為什麼要乘坐火車,新來的已經記不清楚,好像那隻是忽然間的想法。他還在回憶剛才睡著時所做的夢,夢裡他好像扮演了另一個人,體驗了另一個人的人生。夢醒的時候,有許多零碎的念頭閃過了他的靈魂。其中一個念頭是:隻有解凍開始了,涉及到大腦的乾涉才是可能的。

接著,一個自然而然的結論忽然躍入了他的腦海——有人乾涉了他的解凍。

不知怎的,他能理解解凍,也能理解“大腦的乾涉”,可在他的印象裡,他從未學過這些知識。

他不隻是在乘著火車去前往一個新天地嗎

火車的長鳴在雨中漸漸消逝。水從冬眠艙裡一點一滴地流儘。

無窮無儘的鐵軌抵達了站點,靈魂的火車變成了呈放在地上的冬眠艙。

新的人走出火車,從冬眠艙裡站起,光芒的世界讓他看不清楚。他眨了眨眼睛,才看到了像是巨人般的櫃子,銀色的穹頂,還有一群臉刮得光光的、乾淨潔白的人。

新醒來的其他人錯落地站在附近,像是一朵朵烏雲。參同則站在櫃子的後頭,麵色複雜地看著他的“哥”。

一縷煙氣從冬眠艙中噴出,他的哥就站在煙氣裡,向從“火車廂”裡出來的人伸出了手,他看著新人說:

“恭喜你,出生了。”

新出生的人又閃了閃眼睛,才能看清人的樣子,是火車裡好心的乘務員,也是他最信賴的前輩。他把他們從一個落後而貧瘠的小鎮接了出來。火車開過了一個又一個站點,下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乘務員卻一直是他。

他從未下車,卻同時身在新天地。

李明都給他披上了衣服,蓋在他的冬眠衣之上。這時,新出生的人才忽然感到切膚的涼熱。他打了個噴嚏,李明都則在問他:

“你記得你的上一世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有些磕磕絆絆地說道:

“他好像……像是一位偉大的社會學家,但他的、經曆、我、我記不清楚。”

“社會學家……”

李明都不著痕跡地藏起自己的失望。

“真是了不起,他一定花費了很多歲月鍛煉了自己,以後如果有心的話,你也千萬不要荒廢了這繼承來的知識。”

他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好一會兒,他才想明白,眼前的大哥曾對他說過,他來到新世界,需要頂替另一個人的身份。

“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李明都問他。

他說:

“你是問、問那位社會學家嗎物理學家好像叫……叫周……周什麼……”

李明都搖了搖頭:

“不,我是在問你。”

他一愣,流利地答道:

“我不會忘了我的名字,我叫夏登,夏天的夏,攀登的登。”

“夏登……真是個好名字。”李明都立刻想起了他是誰,他甚至還記得這個名字是怎麼被想到的——

夏,登上明星。

“你千萬不能忘了這個名字。”

“是,我知道!”

夏登伸頭,站直了大聲說話。周邊的人笑了,唯一一個沒笑的是個女人。沒笑的女人也是出生不久。她來到夏登的麵前。一張麵若冰霜的臉說道:

“還記得我嗎我前天下的站。”

“冬……冬伏姐姐……”

夏登一個激靈,想起眼前的人與自己同是小鎮上的來客,同坐火車而來。他的心情興奮,冬伏卻隻冷著臉點點頭,轉首又與李明都交談兩句,李明都吩咐她要好好帶新人,冬伏便牽起夏登的手一同出了眾靈殿,沿牆躍入小徑,坐上電梯。

整個過程中,任夏登怎麼問詢,她都一言不發。

直到電梯啟動,軌道兩側躍出千萬明光,夏登再次重複地問道:

“姐姐,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在地球上嗎乘務員真的讓我們來到了一個新世界嗎你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但就是這時,冬伏的臉上冰霜釋儘,像是鬆了口氣。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夏登的吃驚:

“好啦,好啦,彆問了。我一個一個給你說,這裡是電梯,我們能夠通往不同環區的幾個重要位置,都要仰仗電梯的作用。剛才在的地方我們私底下叫它眾靈殿,在眾靈殿上,唉,我就是膽小,不敢有任何動作,現在才算是放鬆了。”

夏登不禁問道:

“眾靈殿……就是出生的地方嗎那裡有什麼問題嗎”

“你現在還沒有完全吸收掉‘殘餘人格’,所以覺得一切都很正常,等過兩三天,你就會知道了。”

“到時候,我也會在眾靈殿感到緊張嗎”

“當然。因為那時候,你就長大了嘛。”

冬伏輕鬆地說道。

“長大是什麼”

“唔……按照參同事務長的說法,是從自然的觀念變成了社會的觀念,你也會從‘手勢鎮’裡的人變得更像現實裡的人。”

夏登仍然不懂。

但冬伏已不再解釋了。

不一會兒,電梯越過了蜂巢區域,停在一條短短的廊道前。兩個人飄也似的走出電梯。冬伏說前方是他們的生活區,而夏登卻被路上的一麵窗戶吸引了。他停在窗戶邊上,看到了漩渦般的雲、在雲裡飛來飛去的魚兒,以及在雲端之上那千萬顆懸掛著的明月。

一道細細的環橫穿了整個天際,數不清的月亮在被它們自己照亮的雲層中華互相追逐。最大的那顆猶如垂天之眼,上麵沒有月海,但遍布了其他星球留下的陰影。

觀測站所處的高空,氣流運動一天比一天劇烈。可能是觀測站的熱島效應導致周圍熱對流得以發展的關係,觀測站的周圍特彆容易下雨。黑色的雨雲像是漂浮在蔚藍海麵上的小島,裡麵在傾瀉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水。

水不是往地上下的,青星也沒有大地,它穿梭於冷熱界麵之間,順著風帶搖擺,大多時候是橫著打在觀測站上。

站在顯示器前的李明都,有時會恍惚覺得自己正在暗無天日的海裡,水正在衝擊他所在的房間。

離李明都喚醒最初的參同,已經過去了地球時間的五十四天。五十四天一共喚醒了二十一個人,這個數量也是綜合人格時代第八類冬眠艙的總數。用另一句話講,綜合人格時代第八類冬眠人已經全部喚醒。

參同為此在太空站裡找了好一會兒,問了幾個人後沿電梯回到垂直走道來到外廊,總算是找到了李明都。

李明都在看雨,他便放慢了腳步,等雨聲變小後,他喊了聲:

“哥!”

李明都轉過頭。他便一一陳述了現在的情況,並問道:

“接下來,要怎麼做”

李明都轉過頭去,繼續凝神遠顧。參同隨他目光一起,這才發現李明都看的不是雨,是雨裡雲裡偶然會出現的一顆遙遠的月亮。青星攝動了月亮的大氣,月亮也攝動了青星的風雨。

李明都說:

“沒彆的選擇。現在的人數還是太少了,要從其他的冬眠艙再找點幫手,來推動這所空間站的正常運行。”

“你還要繼續現在的手法嗎”

“不一定……”

參同鬆了口氣。

“因為不同冬眠艙的技術不一樣。在冬眠前人體沒做相應接口,我也是不能乾涉記憶的。”

參同被嗆著了,哢哢地咳嗽了好一會兒。

李明都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你喜歡思考,你是怎麼看待新人的他們不會出現像你一樣的問題了,他們很明確地知道作為人格,他們是新誕生的,他們以舊人格為養料,是新生的生靈。你可以大膽地講。”

那時候,雨又大了起來,裡麵結出了氨冰,氨冰不停地打在李明都背後的窗上。

青星的雨很少是水,有時是氦,更多時候是氨。在沒有分離的時候,它們相安無事。在分離以後,氨的雲、水的雲與氦的雲互相摩擦,有時,會放出閃電。

粉紅色的閃電從底下飛來,越過觀測站的窗戶,在空中分成四叉,像是張開了雙臂的人。一千米以下的近處,水氣混合的滾滾洪流正隨行星運動在風帶中疾行,碰到了觀測站垂下的長線。長線在風中拚命地搖晃,觀測站裡卻安穩如常,寂靜無聲。

電光閃了一次又一次。在第五次閃電熄滅時,參同才想好自己該怎麼回答:

“我……搞不明白。你殺了一個人,但隻殺了這個人的精神。你救了一個人,救的是這個人的**,然後創造了一個原本隻存在於你幻想中的人格。如果把人的意識作為生死的判斷,那麼你不增不減,甚至是增加了人意識的總數。如果把人的**與基因作為生死的判斷,那麼你也是不增不減,人沒有消逝,甚至還可以走路,你好像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但如果要說這是清白無罪,那人一定是瘋了!”

李明都沒有生氣,隻是認真地點了點頭,讚同地回複道:

“確實,這是個難題。”

參同脫口而出:

“哥,你死了以後,可能會下十八層地獄。”

李明都愣了一下,然後真正愉快地咧開嘴角而笑了:

“你想不出來,但在二十五世紀,沒有對此進行倫理學和社會學的討論嗎你就說說按照二十五世紀的法律,應該如何衡量我的罪行”

“技術無法準確地檢驗意識,隻能校驗**。”他說,“你的機器有著比二十五世紀更加先進的技術。我不知道我那時是否有類似的案例,我自己的那件案,被撤銷了,因為我和交換我記憶的人都忍受了、偽裝了……哥,你或許會被判組織販賣人體器官罪……剩下的,我不知道。”

“原來如此……”

接著,李明都沒有再說話了。他抬頭望著外麵夜一般的陰雲,好像又聽到了太陽落下人應歸家的歌。

“如果有地獄……也好……”

他想。

那樣的話,梔子、石楠、磐妹還有巫鹹他們一定能升上天堂。

計劃還要繼續推進。

對於後綜合人格所標示的未來時代,李明都抱有敬畏的心理。在第五十五天,李明都在前綜合人格區域踱步徘徊。

他決定喚醒一個他在這個時代裡可能是唯一熟悉的人。

在她的身上,還存在著李明都迄今不能理解的謎。

因為是前綜合時代,冬眠艙的內殼采取了古老的技術,人體沒有經受為了適應綜合人格的神經連接。想要在冬眠時期對神經進行連接手術,這超過了現今這二十餘人的水平。換而言之,如果要喚醒的話,喚醒的一定是個完全的古人。

從“手勢鎮”裡出來的人對此觀感各異。一個膽小的說:

“古人會不會伺機破壞我們的生活”

李明都不禁失笑:

“你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她一個嗎”

膽小的人看周旁其他人沒有異色,知道是自己膽小了,沒再說話。

李明都排解思愁,專注於機器身中。機器身沿線剪開外殼,內殼的裝備、也就是真正的古代冬眠艙逐漸裸露在未來人的眼前。因為是正常喚醒,所以無需做太多工序,隻需保證冬眠艙的解凍程序正常運行即可。

機器身斷開了外殼上的光纜。內殼失去外殼的供應,在外科的指示下自動進入應急啟動。浸沒冬眠艙的深海液體迅速從管道中流逝凝結。恍惚的煙霧從排氣口中噴出,裡麵的人還不能睜開眼睛,隻有眼皮子動了幾下。

周圍的人們知道她即將要醒了。

而她也聽到了周圍人們的聲音,一些嘈雜的、像是在討論她命運的聲音。

“一個陌生的世界。”

她想。

可就在她睜開眼睛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一個高大的陰影裡發出了。高大的陰影像是生命不可窺測的深淵。她聽得懂這句話裡的每一個字。語調雖有變化,但鄉音未改。

“歡迎來到公元前兩億年,時晴、謝、時晴。”

這一次,李明都不會看錯人了。

因為時晴不是秋陰。

時晴的腦海仍恍惚,眼珠子在眼眶裡困難地轉動,她想要睜開眼睛,卻又被光刺激得眯起來。李明都溫順地低過自己的頭,時晴便可以更方便地端詳他。

她的目光看了一遍又一遍,李明都也靜靜地看著她。在突然一個時刻,她認出了這個站在身側的人,眼淚就是在這時盈滿了她的眼眶。

“李……李明都”

李明都以溫和的神情望著她:

“我認識你,你也還認識我……好久不見了。”

兩個人的麵孔離得是那麼近,他們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時晴抬起手,仔細地看,許多的細節她已經忘記了。她隻記得他有著一雙和以前一樣的黑黝黝的眼睛。在這雙眼睛裡,隔著不知多少年的時間的天塹,她已經不可能再真正認識他了。

“明都……你好像……變老了。不久前,你好像還是個小夥子……”

李明都略微張著嘴,像是深深呼了口氣。他的心臟跳動著,但他的臉上卻不自覺地出現了一種嚴肅的色彩。

“當然,每個人都年輕過,接著,在忽然之間衰老。你還記得當初你領著我前往戈壁的那個淩晨嗎”

“我記……得。”

他溫和地微笑了:

“那天很熱,高樓的玻璃在蔚藍的天空下閃著火光,你站在一顆開花的玉蘭樹下,戴著遮陽帽,穿著素色的長裙。你的短發被風吹向了身後,你和那時候仍然很像。”

一種雪崩般的心情讓她再也不能自抑地啜泣起來,她知道世界一定已經發生了改變。李明都伸出手,時晴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但她仍不能站起身,隻能坐上備好的輪椅。

“隻不過我冬眠了。冬眠延緩了我的衰老,是我逃避了……時間的追責。”

李明都有些不大理解:

“秋陰說你是因為秘密的任務而進入冬眠的。這個冬眠任務至少持續了一百多年。”

“哪可能有那種持續百年的任務與規劃!”她渾身戰抖,痛苦衝破了她的喉嚨,讓她連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不清,“我是因為不合時宜、支持部長,反對代人技術,而被要求……要求一個冬眠任務的!”

燈光照在她的背上。她沒有哭,而是埋住了自己的麵龐。

與二十二世紀以後的人相比,二十一世紀的冬眠技術需要恢複時期。

其他的人為相識的兩人留下空間,夏登帶來了太空食物。就餐過後,時晴在機器的幫助下完成了身體的清洗和檢查。第二天一早,李明都再度見到時晴時,她就坐在輪椅上,對著大門,像是在等待他。他走到時晴的背後,開始推輪椅走。

時晴的眼珠一動不動,她輕聲說:

“那時候,我還很年輕,許多事情,我都覺得隻要好好做的話,就一定能做好。任何困難,隻要我願意堅持,就一定能忍下來。但沒有想到,最後的我什麼事都沒有做,居然是一直躺在冬眠艙裡,直到被你喚醒。”

她原本以為李明都會說一些安慰她的話。誰知李明都卻道:

“如果當初更仔細一點的話,就能識破冬眠的企圖,甚至能想到辦法不被冬眠了吧。”

“也許……”

她喃喃地說。

“可惜的是再沒有也許,”李明都像是遺憾地說,“所有的事情、事業隻能從現在重新開始了。”

“可是現在重新開始的,與曾經想要為之付出終生的也已經是兩回事了。”

“是啊。”

李明都欣然讚同,明朗地微笑了:

“而等到以後的以後,再度想要開始的,與現在正在做的,也會是兩回事了,對不對”

時晴的眼珠子微微轉動,從廊道儘頭射來了一縷光芒,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似是驚詫,又像是釋然,喃喃幾聲:

“對,對——”

太空站上的廊道格外寬敞,不像是時晴記憶裡狹窄的艙體。狹窄的空間裡有人的痕跡,有人的裝飾,有她擺放的寫字掛畫,青星的太空站如此開闊明亮卻一無所有,她隻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她想她一定是到了很遙遠的未來。在繞過路口的一瞬,天光下徹,雲煙還有雲煙裡的雨,青星的天空還有空中不計其數的明月就同時出現在了她的眼簾。

那時,她也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巴:

“這裡究竟是什麼時代、什麼星球”

“你錯過了一場可怕的變故。距二零四五年的一彆,你前往了未來,我回到了過去,但最後,沒想到居然還能走在一處。”

李明都站在她身後,凝視著浩瀚的雲天:

“這裡既是過去,也是未來,或者是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地方。”

雨帶在遠離觀測站,天空這才稍微晴朗了點,隻有幾縷最高的雲還徘徊在大氣絕高的穹頂。碩大的群星出現在雲的邊緣,各自明滅。

李明都已經駕輕就熟,不一會兒,他就找到了那顆蔚藍色的明月。

順著李明都的目光,時晴也同樣看到了那顆璀璨如寶石般的藍月。

“那是這個時代的地球……”

李明都低沉地說道:

“那是兩億年前的地球。”

“請說給我聽。”

李明都頓了下,開始解釋起他們現在的處境。聽著,聽著,時晴的身子顫抖起來,她忽然有一種慟哭的衝動,如果是秋陰的話,或許已經哭了出來。但時晴隻是彎下了自己的腰,然後捂住了自己的嘴,接著,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嗚咽聲。好一會兒,她像是若無其事一樣地重新抬起身子,目光正對像窗戶似的玻璃。高聳的雲朵像天上的月亮伸出了臂膀。而月亮拒絕了雲的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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