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心舉起茶杯:“林兄當日一首傳世詩,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歎零丁,讓小弟頗有感觸。”
林蘇微微一笑:“為何是對這兩句頗有感觸”
對於洛無心這句話,他是有懷疑的,任何一首詩,都有詩眼,這首詩的詩眼,並不是這兩句,而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天下間,天下人,萬世之後,任何人提到這首詩,最有感觸的都應該是後兩句,而不該是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歎零丁。
甚至林蘇在寫的時候,也猶豫過,要不要將惶恐灘與零丁洋給改一改,因為文天祥寫這首詩的時候,是有特殊背景的,惶恐灘與零丁洋是另一個世界的特殊名詞,強行應用會顯得不合拍,但考慮到這個世界同樣有惶恐灘,有零丁洋,而且還被曆史賦予了特殊的含義,所以他才沒有改,直接拿了過來。
沒想到,洛無心最有感的恰恰是這兩句。
為何
“因為我也曾是惶恐灘頭的惶恐客,零丁洋裡的獨行人。”
“你是大晉之人”
洛無心慢慢抬頭,遙望北方:“如果一個人可以選擇祖籍,我肯定不會選擇大晉,但是,祖籍是無可選擇的。”
林蘇淡淡一笑:“人不能選擇祖籍,但也無需去選擇祖籍,縱然故鄉已經麵目全非,路終究還在自己腳下。”
“是啊,路終究還在自己腳下!”洛無心目光慢慢落下:“林兄此去,路在何方”
“可能我還真的得慶幸,我的故鄉此刻依舊是可以觸摸的故鄉,我此番前去,就是故鄉!”
“林兄錯了!海寧隻是你此刻之故鄉,並非你永遠的故鄉。人啊,真正的歸途隻有一個,就是幽冥之下!”
周魅手托茶杯,眼睛裡突然露出了一線光芒。
她雖然靜靜品茶,卻也在捕捉著麵前這人言語中的所有玄機。
這話一出,她聽出了危機感。
故鄉隻是暫時的故鄉,人的歸宿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道理任何人都明白,但從來曆不明的人口中說出來,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林蘇卻是很平靜:“洛兄何意”
洛無心道:“林兄莫非還不明白你之處境”
“何種處境”
“天命!”
天命,兩個字一落,林蘇心頭微凜……
天命道門,說是道門,其實他跟畢玄機早已分析過,天命道門不是道門,它,至少與天機,天玄,天缺,這些傳統意義上的道門大相徑庭,林蘇甚至懷疑天命道門,其實是聖殿的執行機構。
聖殿不方便做的事情,它們可以做。
他知道的唯一一個天命道門據點,就是天音坊。
他見過的唯一一個跟天命道門相關的人,就是柳天音。
畢玄機通過暗香,搜索出天命道門的根腳,天命道門殺人,神仙都逃不掉,天命殺人,分三步,第一步,給你一張命紙,告訴你你已被納入天命監測。
第二步,命紙染血,代表著你沒有通過考核。
第三步,命紙化劍,終結!
世間見過命紙化劍之人,儘皆身死道消,向無例外。
哪怕是一代文界,哪怕是以道源天,都一樣。
這種高端的殺人手法,很少有人見到。
他見到了。
昔日柳天音一首故國悲歌,告訴他,你是禍亂大蒼的罪魁禍首,理由是扯淡,但人家很認真地扯了這個淡。
同時,將一張紙墊在他的茶杯之下,這張紙上有命紋暗格。
第二次入天音坊,解語花花瓣飄灑於命紙之上,形成了命紙染血。
到了命紙染血的境界,下一步就是命紙化劍。
一旦化劍,身死道消!
他不知道天命道門會不會對他化劍,但是,他一直都提防著。
如果……
隻說如果……
如果天命道門,真的是聖殿執行機構的話,他們化劍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百。
為什麼
因為離開天音坊後,他又做了一件有違聖殿初衷的事情,就是上了白鹿書院,殺了致知堂首座丁大業。
他在與聖殿對峙的路上,越走越遠。
命紙化劍,也該來了!
這一切,都是片刻時間,他從洛無心“天命”二字得出的解讀。
解讀很複雜,卻也不複雜……
“你執天命”林蘇目光抬起,靜靜地看著洛無心。
洛無心淡淡一笑,輕輕搖頭:“我不執天命,但是,天命卻一路尾隨!”
林蘇微微一怔……
洛無心道:“世間人,多是迷糊,世間事,更多迷霧,我有青燈一盞,可為你撕開迷霧,讓你看得真切!”
他的手輕輕一伸,一盞青銅古燈在手,青銅古燈之上,刻著兩個字:夜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