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北國的星光滿天。
洵陽城,昔日大晉的都城,西北角,鐘山之下,有一廢棄荒園名柳園,老柳在五月的夜風中輕輕顫抖,伴著柳下的雜草叢生。
一個白發老人站在殘園之中,手撫老柳樹,他的手也如同百年老樹一般,滿是歲月滄桑,他正是離開大隅京城白水居的大隅帝師宗池。
“爺爺,這就是你昔日種下的柳樹?”旁邊的少女問。
“是的,爺爺離家之日,親手種下二十九株柳,代表著爺爺那年二十九歲,如今整整五十三年,國已滅,家已破,人已亡,柳已老,我亦老,咳……”
一陣急劇的咳嗽,星星點點的鮮血灑在柳根之下。
少女扶住爺爺搖搖欲墜的枯瘦身軀,手足無措,急得臉都白了:“爺爺……”
宗池慢慢直起腰來,蒼白如紙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離家五十載,終於還是得以還鄉,遙遠得難以想象的故國夢,如今也終於露了端倪,爺爺不失落,爺爺很開心,爺爺還要題詩一首……”
他的手一伸,一支寶筆在手。
他大步行去,來到柳園照壁之前。
星光如水,柳園如昨。
他在這一刹那間似乎再次看到照壁前自己的身影,從懵懂的孩童時代,到意氣風發的少年,再到離家遠行的青年,慢慢回到了當前的暮年……
他艱難地提筆……
“夢斷魂消五十年,故園柳老不吹綿,此身化作鐘山土……”
噗,他一口鮮血噴在照壁之上,仰麵倒下!
照壁之上,留下三句詩。
這是他的絕命之詩。
這個離家五十年的遊子,終於歸家了。
這個忍辱負重五十年的老人,在返家的當天晚上,油儘燈枯,倒在了他親手栽下的柳樹之下。
他的詩都沒能寫完。
身後孫女的呼叫離他越來越遠,他的目光透過雲層射向遙遠的南方,殿下,大晉複國的千古偉業,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我在鐘山之上,看你率領千軍萬馬收複故國河山……
……
大蒼京城,空前動蕩。
皇位更迭,向來是封建王朝最大的動蕩。
一帝功成,向來是白骨盈山。
京城百姓極度不安。
就在此時,文道壁上再現《大蒼新聞……
此新聞落款不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常行令”,而是正正規規的文淵閣,文淵閣在這則新聞裡,將過去的事情作了一個大盤點……
江東舊桉,並非太子謀反,而是偽君姬商設下的毒計……
紫金閣內皇殺皇,是真實存在的曆史……
七大家族中的五大家族滿門儘滅,是姬商殺人滅口……
淮南王府的瘟疫,亦是姬商指令藥王山所為……
當日曲非煙殺邊關四帥,是姬商指令……
洛城之盟是交易!
偽君姬商為保自己登基,為一己之私置北方四鎮五千三百萬人性命於不顧,跟敵國交易,導致北方四鎮被敵占領達六年之久。
北方四鎮被收複之後,偽君姬商依然賊心不死,欲將四鎮重新送給大隅,才有賀蘭慘桉。
如此毫無底線的君王,於大蒼有百禍而無一利,基於此,陳王姬廣率京城文淵閣、白鹿書院以及林蘇等一介文道宗師,揭穿偽君真麵目,逐其下台,複其正統。
陳王將於本月二十,正式登臨大寶,就皇帝位……
如果沒有前麵的係列曆史,大蒼京城百姓會惶恐,但前麵一係列的事件全麵解讀,完全變了……
偽君姬商激起了全城怒火。
正本清源的陳王姬廣,收了天下民心。
京城慌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光複正統、揚清沉濁的意氣高昂……
醉客居頂層,床上的林蘇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正午的陽光,也看到了陽光下坐在窗前的暗夜。
暗夜目光慢慢移了過來,嫣然一笑。
林蘇坐起:“正午了啊?”
“你這一覺,大概是你這一輩子睡得最長的一覺!”暗夜笑道:“是不是終極任務終於完成了,你全身上下徹底放鬆了?”
林蘇笑了。
誰說不是呢?
不管怎麼說,陳王終究順利上了位,姬商終究倉惶滾下了九五尊位。
他長期以來謀劃的這一大計,沒有半分偏離,順利實現了既定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