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是一個白衣人。
是的,他的頭發完全雪白,沒有絲毫雜色,但他的臉,卻是沒有半分皺紋,宛若而立之年,唯有一雙眼睛,透著萬古滄桑。
他的左側,是一名天仙般的少女。
他的右側,是一個風姿絕世的少年郎。
這對金童玉女如果單獨拎出來,放到任何地方都是雞群中的那隻鶴,但今日,在這中年人身邊,沒有絲毫存在感。
中年人虛空之中漫步而來,步態輕盈。
然而,全場之人,無數人色變。
“第三位天窗行者!涼山盧惠達!”有人低聲道。
“天啊,整個東域仙朝總共隻有六位天窗行者,今日竟然來了三位……”
“鳳兄,天兄!”盧惠達踏空而來,滿麵春風。
他的身後,也的確是春光滿天的樣子,這醉人的風采,一時之間,竟讓滿城花魁忘了這位天窗行者的年紀。
天君微微鞠躬:“盧兄也到了,看來今日仙都還著實有幸。”
鳳長生也是微微鞠躬:“盧兄又所為何來?”
一句話切入正題。
何所來?
“為鳳兄而來!”
“哦?”鳳長生丹鳳眼微微閃光。
盧惠達道:“鳳兄當眾公開昔日之事,為林蘇解套赤誠之心,眾所儘知,然而,鳳兄卻也一步踏到了真凰一族的危險邊緣,你我同道而行已曆數千載,本座終不願你就此萬劫不複,是故,前來勸鳳兄一回。”
“萬劫不複?”鳳長生淡淡道。
“是!萬劫不複!”盧惠達淡淡回應。
“萬劫不複是因為你,還是你的涼山?”鳳長生的聲音更加輕柔。
“都不是,是因為此方天道!”盧惠達的聲音愈加優雅。
“此方天道……如果本座沒看錯的話,此方天道,剛剛送了他一縷鴻蒙紫氣,成就了他的鴻蒙聖人。”鳳長生道。
這句話,不是正麵回答,卻比任何正麵回答都有力。
大字報中最後一條,林蘇是因為無心大劫而入此方天道的,於此方天道是一顆逆子,基於此方天道,所有正道人士都可以站出來,誅異域邪魔,護天道正途。
然而,就在剛剛。
就在仙都數千萬人的共同見證之下,林蘇在此方天道之下入聖。
此方天道,給了他一縷最正統的鴻蒙紫氣。
天道自己都不視他為逆子,天下間有何人有資格將他定義為逆?
這就是鳳長生的反擊。
清淡精準。
全城鴉雀無聲。
盧惠達道:“天道授鴻蒙,隻是依才而授,結於前緣,而非判其後路。”
這句話大多數人不懂。
但旁邊之人一解釋,大家也都懂了。
天道授鴻蒙,是對他以前所作所為的高度肯定。
但是,可不代表著這個人以後就一直值得肯定。
這就叫“結於前緣,而非判其後路”。
“一人之後路,有萬千可能,天道尚不能判,你盧兄就可以判?”鳳長生如是道。
盧惠達道:“可以!鳳兄可知為何?”
“盧兄請講!”
盧惠達道:“觀人之後路,亦需觀此人之目標!此人來自異域,肩負無心劫之重責,而要解無心劫,唯一法可想,斷此方天道之根,擾亂天道之下的眾生勢力,此消而彼漲,可得一線生機,基於此,本座判定,此子之存在,必為此方天道禍亂之源!鳳兄若執意為其站台,真凰一族也必將成為此方天道禍亂之幫凶,進而成為天下公敵!”
此言一出,全城轟動。
是啊,看問題總得看根本。
林蘇來自異域是事實,他的終極目標是解無心大劫。
如何解法?
要麼是從根本是毀壞此方天道,天道根源一毀,這方天地裡,所有修行人都無根,借不得天道偉力,又有什麼力量跨越無心海?
要麼就是挑起仙域大世界的空前劫難,讓仙域大世界所有勢力窩裡鬥,一場自相殘殺,給仙域大世界的勢力做減法,間接減輕無心大劫的壓力。
所以,林蘇的存在,對於仙域大世界所有生靈,都是威脅。
鳳長生一個揭秘,解除了這方世界最頂層人物對林蘇的追殺理由。
但是,盧惠達角度輕輕一轉,轉到了最核心最根本的問題上,片刻時間,林蘇不僅僅是最頂層人士該殺的,而且還是普通人眼中該殺的。
這,就是盧惠達的策略。
天君點頭:“盧兄所言甚是!觀此子近一年之行程,挑動仙域大世界內鬥之跡象非常明顯,已然印證了盧兄之判。”
這麼一說,最少有上百萬人後背冒了汗。
林蘇這一年來所做的事情。
從一個層麵上說,是為仙朝立下汗馬功勞,但是,深層次一分析,還真的在給仙域大勢力各大勢力做減法。
結合盧惠達所說的,結合他的終極目標,林蘇真的應了他下的那個斷言。
兩大天窗行者這麼一論,風頭立時轉向。
鳳長生眉頭深鎖,也深感難以應對。
原本,他身為天窗行者,不管到什麼地方,都是他的主場。
但今日,他來到仙都,仙都是陛下的主場。
陛下一直不露麵,卻來了兩個天窗行者。
地不利。
勢不優。
再加上盧惠達這麼一帶節奏,民心也跟著變了,變成了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占。
堂堂天窗行者,堂堂真凰族主,也有平生極少有的“孤掌難鳴”之困局。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盧山主身為天窗行者,一山之主,修行數千年,見識竟然如此之淺薄無知?”
這聲音並不響亮。
這聲音甚至甚是溫和。
但是,聲音一出,全城皆聞。
眾人目光一聚,落在發言人臉上,此人,赫然就是林蘇。
自從輪回宗向西來夫婦上場之後,重量級人物一個接一個,每一個都是神一般的存在,這些大能一開口,旁人哪有插話的份?
林蘇一直沒開口,眾人也覺得正常得很。
而如今,他開口了,一開口就是言辭如利劍,直指盧惠達。
盧惠達臉色一沉……
淺薄無知?
這話有多少年沒聽過了?
何況是數千萬人麵前?
林蘇淡淡道:“今日諸位前輩都是為晚輩而來,晚輩也不能不說幾句,三句話而已,諸位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鳳長生輕輕點頭。
“第一句話!本人林蘇,來自異域!我之家鄉即將迎來史上最無解的無心大劫,天道將崩,史道將滅,我的親人,我的情人,我的友人,我曾經付出無數心血的大蒼國,還有大蒼國內百億普通百姓,都將化為大劫的劫灰,請問諸位,我林蘇不想坐以待斃,我林蘇還想看看故鄉的落日斜陽,是故遠赴仙域尋求破解之道,有錯無錯?該是不該?”
這句話一落,滿城之人鴉雀無聲。
麵臨親人之死局,遠赴異域尋求破解之道。
這有何該與不該?
這是人之本分!
不僅僅不該仇視,還得從內心泛起尊敬。
林蘇目光掃過全場:“第二句話!我道盧山主之言淺薄無知,隻因為盧山主忽視了一個根本的症結。無心大劫,大蒼界麵臨的真正禍患,從來不是此方天道正統,更不是此方天道之下的正統勢力,而是那些越界而攻的強盜!是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修行畜生!唯有這種畜生垃圾,才會無視千億蒼生性命,而越界去偷彆人家保命的最後一點糧食,盧山主斥責鳳族主不該為我林蘇站台,但你自己呢?你又為何人站台?你是為那些強盜、畜生站台!盧山主,你還真是沿襲你涼山一慣的作派……”
盧惠達臉色猛地一沉!
一股無形之威陡然壓出!
這一壓,如同九天星河爆發……
然而,鳳長生眉心一動,一圈柔和的光芒發散開來,這股威壓消於無形。
鳳長生淡淡道:“林公子,涼山一慣的作派,這個說法本座甚有興趣,不如你就此話題稍微延伸些,也好釋盧山主心頭之疑。”
“涼山,以樂為基,風雅斯文,然而,盧山主可知,世俗間有一傳言,道你涼山之樂,乃是末世天音?四千年間,四缺界、九極界、鳳林界這些小世界的毀滅,後麵都有你涼山之樂吧?樂道玩到如此喪儘天良的程度,也還真是沒誰了!”林蘇道:“而我大蒼界,我最先知道的一個宗門就是涼山!知道從何處得知的嗎?大蒼界有一個邪惡組織叫煙雨樓,煙雨樓尊主柳如煙就是你涼山的人!煙雨樓禍亂江湖,禍亂皇權,存在千年間,億萬無辜之人死於她的手下,不瞞你盧山主說,這位煙雨尊主柳如煙是我親手捏死的!她死之前,吟了兩句詩,留下了一個諷刺,想知道是什麼嗎?”
盧惠達心頭秋草橫著長。
這小子一開口,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但是,此刻已經完全無法控製,因為鳳長生堅定地護著他。
林蘇道:“她吟下的兩句詩:人道輪回皆無主,可曾著意到涼山!我就知道她身後的宗門,是涼山!然而,她不僅僅是涼山的人,她還是異域青蓮宗的人。這件事情呢,終歸是個諷刺。如果你盧山主不知道,是你涼山的諷刺,如果你知道,嗬嗬,那就是整個東域仙朝的諷刺了。”
青蓮宗?
全場大嘩。
涼山派往大蒼界的人,身上竟然有青蓮宗的根腳?
這說明什麼?
盧惠達目光無限森寒,這一刻,似乎失去了初出場時的奪目風采:“小子,如此信口雌黃,是真的賭本座殺你不得?”
林蘇目光抬起:“盧山主對晚輩表達如此強烈的敵意,可是因為晚輩將昊元宗的麵紗掀開,擔心你涼山也步此後塵?”
兩人都是發問。
兩個問題針縫相對。
但是,傳遞出來的意思,卻是讓全城震動。
陛下在深宮之中都震動了。
何意?
涼山真的與青蓮宗有染?
這小子查到了什麼?
有了這重認知,再反觀涼山,他突然覺得涼山著實可疑。
他都有這重認知,滿城人何人沒有這重認知?
一時之間,涼山是否與異域青蓮宗有染,成為天下共同的猜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