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如洗的天蓋下。
大學城。
這兒有眾多大學集聚一堂,張揚著稷下遺風。
這兒是賡續之地,這兒有弦歌之音。
這裡的境休聲美譽、繁花似錦、書聲琅琅、人傑地靈。
這裡的人聞雞起舞、廢寢忘食、全力以赴、隻爭朝夕。
曾有的勃勃生機、琅琅書音、你追我趕、歡聲笑語。
不再的桃紅柳綠、芳草依依、楓紅菊雅、雪白鬆青。
依舊寬敞的運動場,綠茂茂、靜悄悄。
再見不到的鬨波錦鯉,聽不到的晨鳥清啼。
留下了空空蕩蕩處處甬道上斑駁的殘跡。
隱藏著遠遠近近座座樓宇中沸騰的死氣。
鐘塔頂端。
我盤起一條腿,垂著一條腿。一肘撐著盤著的腿,手托腮邊。一臂弓起,掌心拄著垂腿的膝頭。就這麼呆呆地,感覺坐了好久好久。
從宋峋的車上下來後,我就直接來到這鐘塔坐下了。在這片被多次搜救,集中兵力清理一遍後依然藏了滿院滿樓喪屍的地方,一邊“欣賞”著幾乎無人行走的安靜校園,一邊靜心搜尋著那兩個變異喪屍的行跡。
足足半個小時,我撣撣褲腿站了起來。
——
這是大學城裡的真正的全藝術類學校。這是美女俊男雲集的地方。這裡走出來的男生女生,每一個都有可能在某一天,因為一個鏡頭成為眾人追捧的頭條,也可能因為一句話成為網民抨擊的對象。
收斂著全部氣息,我和一個以前應該是個靚崽的喪屍,並排坐在校園長椅上,默默看著樹木終於開始失去了原本的青綠,進入秋季的灰黃。
等到從女生宿舍樓下來了一個隻穿著件肮臟破損的男人汗衫、缺失了一邊胸部和一塊大腿上肌肉的女孩喪屍。看著那喪屍女孩從我麵前直愣愣地走過,看著那喪屍女孩除了那驚心的傷口外,臉上、脖頸上、手臂上、腿上,條條道道的鞭撻傷、擊打傷,尖銳物的紮傷、割裂傷……欣賞了半天喪屍“靚崽”的我想吐了。
站起來,向女生宿舍樓上看了一眼,還是跟上了那奇怪的“女孩”,我們穿過半個大學城,迅速地向“城”外區域走著。
大學城外某清理過的建築內,宋峋皺著眉頭看著麵前屏幕上,標示著我的紅點的移動,直到紅點在遠離大學城的某舊民居區停下。
——
一群人從末世開始,就自行占領了這地處小十字路口,前店後家的小糧油店加小超市。軍方來解救時,明麵上隻剩空蕩蕩的糧油店和小超市。那五個男人以他們將要離開去找親人為由,拒絕了軍方的援救。
這家小店前麵的店麵,雖然隻是比彆人略高一點的一層平房,但後麵住家是院牆不低的,二層地上一層半地下的小樓,院裡還有一孔內容不小的地窖。
地窖在過去是常見的家庭物資存貯之地。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造神曲並酒等》就有著:“地窖著酒,令酒土氣;唯連簷草屋中居之為佳”的記載。普普百姓生活的也有茹誌鵑《關大媽》中:“新下來的穀子,早已安安穩穩地堆在那邊竹籬下的地窖裡了”的描述。熱血的更有吳瑞樸《抗聯來我家》裡:“抗聯小隊來我家,全家忙把地窖挖;白天抗聯窖內藏,黑天出窖把敵殺”的快意小調。
但這裡的地窖,沒有美酒,沒有新糧,更沒有力求改天換地的激情熱血。這裡有的,是饑餓、是屈辱、是絕望、是死亡!當然,還有原本隱藏著的,最自卑的、最陰暗的、最殘忍的、最變態的心理,在這裡得到了完全的釋放。
這裡隱蔽、安全的同時,成為藏汙納垢的理想場所。半地下的房間,如同倉庫排氣窗一樣大小的高高的懸窗,藏在小樓裡的出入口,都很好的隱藏了住在這裡的人的氣息。
不同於其它地窖,原本的主人是為了躲避家族裡隨時“造訪”的熊孩子,將這裡建成為自己存放、賞玩各種手辦、模型的休閒之地。原本完善的通風管路保證了通風送氧,窖室裡無需擔心空氣清新與否的問題。但現在——
這二十多平的地窖裡,原本乾淨整潔的窖室,現在肮臟不堪,牆壁布滿黴斑,四麵潔白的牆上滿是濺落的汙漬血漬,還有異常濃鬱的腥臊臭味。唯一留下的,窖室裡原本的沙發上的人造革,已被劃爛、抽碎,條條縷縷。更有明顯的汗漬、血漬,及不知為何物的點點、片片汙漬。入口處擺著兩個塗料桶,充作便桶,不斷地發散著衝人腦髓的惡臭。
這裡就像地底怪物的巢穴。狹窄、幽暗。
這裡是五個男人的末世桃園。殘忍、荒誕。
不過是做出一付關愛的表情,說幾句暖心話語,再端上一杯未必能吃進肚中的開水泡麵,便讓一顆因跌入末世而惶惶然的心,得以寬慰,放下所有提防,奉出所有隨身財物,繼而踏上了屈辱的不歸行程。
末世後不到三個月的短短時間裡,這裡前後關進十七個女人,四個男人。每一個都在這裡見到了、親身體驗了比末世、比喪屍更可怕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