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冬梅的聲調有點怪怪的,但喬楠依然感受到了滿滿的感動,他柔聲問道“你直說嘛,讓我答應你什麼事情?”
“在你訓練最艱難的時候,在你最痛不欲生的時候,你一定會發現一朵花……不管是在深山老林,還是在懸崖峭壁,不管是在苦寒的高原,還是在熾熱的叢林,在你周圍,一定盛開著一朵花。你要發現那朵花,把它摘下來,送給我。”
薛冬梅說完,默默啜泣了一聲,喬楠聽得很清楚。他一時想不明白,她說得這麼美,充滿了詩意,為什麼還會哭呢?
“喬楠,如果在最艱難的時候,你還能看到一朵花,那你的人生就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沒有過不去的坎。所以,我就想拜托你這一件事,把盛開在絕境的花摘下來,送給我。這麼多年來,你都不在我身邊;你把這朵花送給我,就算補償我了。”
“好,我一定把絕境之花摘給你。”
喬楠隱約明白了她的意思,還想再問清楚,薛冬梅已經明朗地說“你稍安勿躁,我替你打探下李老師的情報,等我好消息!”
爸爸的電話說得不清不楚,女友的電話雖然溫情脈脈,但又帶著一絲荒誕詭異,像極了西方那些超現實主義小說。喬楠晃了晃腦袋,電話還帶有一絲溫熱,他沒有在做夢。
震動又一次響了,這次是喬琳打過來的。喬楠從來沒有這麼期盼過磨人精的電話,慌忙接了起來。
“哥,我知道你為什麼給我打電話。”
“嗯,你跟我說實話,媽媽的情況怎麼樣?”
喬琳說道“昨天晚上確實嚇倒我了,今天做了腦ct,大夫說問題不大,就是血管堵塞,但是她拖得時間太久了。現在每天去打吊瓶疏通血管,晚上回家休息,不用住院,打十天左右就好了。”
“你說的都是實話?”
“……如果我有一句是假話,那讓我這輩子都見不到卡卡!”
喬楠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本來一直蜷著腿,這會兒也能伸直了。這一下午加一晚上,簡直比一年還要漫長。
“哥,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說實話嗎?”
“為啥呀?”隻要一聽媽媽沒事,喬楠跟磨人精說話的時候又變得漫不經心了。
“因為我想幫你實現理想啊!”喬琳坐在台階上,笑嘻嘻地說道“姐姐想當化學家,你想當大英雄,我就是覺得你們的夢想都很酷。《夏洛的網》裡麵說,人生本來都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如果能幫到彆人,人生就不一樣了。我大概隻是個凡人,但我有特彆酷的哥哥姐姐,能幫到你們一點點,我的人生是不是也會變得有點兒與眾不同?哈哈!”
磨人精從來都不會說這麼煽情的話,尤其是跟自己,常常非吵即鬨。她明明說得很動情,最後還“哈哈”了兩聲,是不是怕自己笑話她,她先自我化解了?
喬楠卻很是動容“你怎麼這麼說啊?哎,你是我妹嗎?我妹挺厲害的啊!從全班倒數第一考到重點班前十,跳舞那麼棒,走到哪兒都有那麼多人喜歡,怎麼會是凡人呢?明明是個人見人愛的小仙女啊!”
喬琳咯咯地笑了起來,印象中,這是哥哥第一次誇自己,她幸福得快要上天了。可是笑著笑著,她突然就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
喬楠早就預料到了,他哭笑不得“有啥好哭的?舍不得你哥啊?我又不是去送死……怎麼說呢,就是從普通班升到了實驗班,雖然壓力更大了,但這證明我更強了啊!”
“那,你要,要多保重,要學會,學會躲子彈,躲炮彈……打不過就跑,不要有危險……”喬琳哭得一頓一頓的,分外惹人心疼。
“好啦,彆哭啦,你哥我屬貓的,有九條命!”
“你騙人,你是屬牛的!”
喬楠歎了一口氣——小姑娘這麼較真,真是連個玩笑都不好開。
兄妹倆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喬楠也該回去就寢了。幸虧妹妹這通電話,讓他知道媽媽沒有大礙,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取舍。
夜裡睡不著覺,手機屏幕一亮,他就翻看了起來,居然是媽媽發來的信息。
“你長這麼大,就任性這一次,我都不忍心攔著你。”
“媽媽沒事,不用掛念。你是媽媽的驕傲,放心飛吧,飛得更高更遠。”
“保護好自己,記住你的約定,‘我想扛著鋥亮的鋼槍,全副武裝,迎著溫暖的夕陽,以最帥的模樣跑完五公裡。媽媽在終點等我,我要給她行一個最標準的軍禮,告訴她,我是多麼的愛她,想永遠保護她’。媽媽等著那一天,晚安。”
在參加“精英之劍”時,紀錄片導演曾被喬楠寫的日記感動哭了。在他執意要求下,喬楠答應把這個日記的片段放出來,留在紀錄片中。他從來都沒有讓媽媽看過這個紀錄片,媽媽是怎麼知道的?
熱淚順著眼角流淌,喬楠隻給媽媽回了一段話“謝謝媽媽,我不會忘記這個約定,你要早點兒好起來,晚安。”
剛給媽媽發完,薛冬梅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夜深人靜,喬楠不想打擾室友,但是又找不到彆的地方打電話,急得直冒冷汗。
誰知薛冬梅第一句話便是“我知道你不方便接電話,我說著,你聽著就好了,必要的時候回答一聲‘是’或者‘好’。”
“李老師被我說服了,你可得記住我的恩情,以後再找你算賬。”
“好。”
“彆忘了我跟你說的花,一定要給我摘一朵!”
“好。”
“去了那裡,集訓三個月?”
“是。”
“完全封閉,不能跟外界聯係?”
“是。”
“那這是你出發前,咱們最後一通電話嘍?”
“……是。”
沉默,長久的沉默。啜泣,無聲的啜泣。
“……喬楠,我愛你,至死不渝。”
“我也愛你。”喬楠的聲音很低,卻無比堅定“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