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舅舅臉色陰沉,斥責道“那就是說,我們這一大家子都不算病人了?不能得到救治了?這他媽的是誰定的規矩?”
“這位先生,請您冷靜一下……”
小女孩又哀嚎起來“疼死了!疼死我算了!”
“我家人都躺在急診室了,我還怎麼冷靜?我都說了他們是軍屬,理應優先,到底我說幾遍你們才明白?”舅舅推了推眼鏡,說道“把你們院長找出來,問他知不知道關宏生老爺子。我必須當麵跟他投訴你們!”
護士長一聲冷笑隻聽說軍人依法優先,哪兒有軍屬優先的道理?都多大人了,怎麼還跟小學生似地,搬出家長來嚇唬人?
遇到這樣的病人家屬,這群醫護人員也是倒了八輩子黴。
此時,躺在外麵的那位患者,眨眼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閉著眼睛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也是,撐到現在也是極限了,小汪再怎麼為他打氣,他也撐不下去了。
從剛才開始,他的嘴唇就再不停地蠕動著,小汪湊近了聽,才斷斷續續地聽清了他說的話。
“報警……南宏村,暴力團夥,有槍支,刀具……。請……報警。”
小汪雖然不明白嚴重性,但是聽到這些,還是大受震動,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他疲憊地點了下頭。
小汪不敢猶豫,急忙去護士站打了110。讓她意外的是,那邊接線員說,已經接到報案,警察都趕過去了。
小汪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他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
睜眼越來越費力了,但他還是看了一眼時間,小汪也下意識地確認了一下,又是五分鐘過去了,已經九點二十五分了。
秦主任很想過來看一眼,卻被那位舅舅給拉扯住了,舅舅梗著脖子質問道“我就問你一句,你這算是負責任的大夫麼?”
秦主任快要被逼瘋了“您一家都沒有大礙,再說了,我已經讓你外甥女去拍片子了,拍完片子才能確診啊!小汪,先給那位患者上血壓儀和心電檢測,密切觀察他的生命體征。”
“好的。”小汪答應了一聲,卻突然一聲大叫,把他們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隻見她扭頭喊道“不好了,病人不能呼吸了!”
秦主任被舅舅拉扯著,還沒有護士長跑得快。護士長一看,病人嘴巴大張著,但隻能吸氣,不能呼氣,嘴唇都變成了青紫色。
“是氣胸!”護士長麻利地判斷道“搞不好,是最凶險的血氣胸!”
秦主任暗叫不好,一把甩開那位舅舅,查看一番,跟兩位護士吩咐道“來不及了,必須馬上引流小汪,快開綠色通道!馬上安排手術室!”
兩位護士急忙準備引流術的器具,那位舅舅又抓住了他,三分無賴,七分蠻橫“你剛才不是說了麼,先讓我外甥女拍片子!我太太撞了頭,更要優先檢查!”
秦主任終於忍不住發了火“人都要死了,你再這樣胡攪蠻纏,你就是殺人犯!”
舅舅卻擋在他前麵,威脅道“你等著,你們竟然敢這樣怠慢軍人家屬,我這就給軍區首長打電話!”
“咦?”
僵持不下之際,已經呼吸困難的傷者費力地拉起了小汪的手,又更為費力地將他的手放在自己右側的胸膛上。
小汪很納悶,但是她摸到內兜裡有個硬硬的東西。她拉開拉鏈,將裡麵那個紅色的證件本取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醒目的“軍官證”三個字時,瞬間熱淚盈眶。
她跺了跺腳,激動地大喊道“他是一位軍官!”
護士長一把奪了過去,軍官證裡還夾著一張身份證。她把身份證拿開,才確認了這位年輕人的信息。
編號陸第號
姓名喬楠
出生年月1985年5月21日
籍貫魯省港城
部彆7部隊
職務連長
銜級上尉”
原來他不是黑社會。
他孤身一人,手無寸鐵,身負重傷。即使來到醫院,依然要麵對無法預料的敵人,他甚至沒有任何辦法為自己的生命爭取一份空間。可他如此渴望活下去,他為自己做的最後的自救,就是表明自己是一名現役軍官。
九點半,他最後一次確認時間。從入院到現在,不過一刻鐘,卻像是過了一生。胸腔像是爆炸了一樣,炙熱的岩漿無處逃竄,最後化成鮮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
沒有人注意到,軍官證裡還夾著一張還未來得及退掉的火車票,它掉落了出來。那張印著“北京港城”的火車票,像一隻粉紅色的蝴蝶,在這寒冷的冬日,打著旋翻飛,分外好看。
那張粉色蝴蝶最終落到了地上,他也被推到了手術室裡。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從他緊閉的雙眼中,兩行滾燙的淚水翻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