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先是一驚,片刻之後看了看扔在他腳下的短匕,神情又恢複了從容和平靜,淡淡道:「師尊,您是什麼時候發現,小羽的腰間藏著這短匕的......」
浮沉子見他竟然沒有辯解,卻問了這樣一句話,冷笑了兩聲道:「從進門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發現了......一直在等你刺向我......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等到......」
浮沉子挑了挑眉毛又道:「你我畢竟師徒一場......那為師就再教一教你......刺殺要瞅準時機,千萬不可猶豫......你要殺我的最好時機,就是方才你開門的那一瞬間,那個時候我還未搞清楚狀況,你便最容易得手......秦羽啊,你可明白?」
秦羽聞言,忽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拜道:「小羽不明白......師尊您說的畢竟師徒一場,是什麼意思,莫非師尊您不要徒兒了麼?」
「你天資聰穎......性格堅韌.....胸有城府......心智更是不似你這般年歲的人......道爺是真的欣賞你啊......也是真想一直當你做道爺的徒兒......可是道爺不敢收,也收不起你啊......」
浮沉子驀地抬頭一歎,並不看秦羽,聲音低沉道:「你這便走罷......越早離開天門關越好......天門關馬上就是一場大戰,走得早些,或許還有命活著,若是走得晚了......」
浮沉子忽然轉身,負手而立,一字一頓道:「自此之後,你我斬斷師徒情分,再無半點瓜葛......」
「師尊......」秦羽顫聲說著,忽地朝著浮沉子近前跪爬了幾步,叩首淒然道:「師尊,您要趕徒兒走麼?師尊若是不收留徒兒,徒兒還能去何處呢?......」
「天下之大,總有你秦羽的容身之地......何必勉強自己每天麵對一個你想殺的人呢......」
「師尊!......徒兒知錯了!徒兒哪裡都不去......從徒兒被師尊收留之後,徒兒在心中已經認定了您就是徒兒一生的師尊!師尊,不要趕徒兒走,好不好......」秦羽淒然地哀求道。
「你認定了我浮沉子是你的師尊......還是你害怕再過那漂泊無根的日子了呢?秦羽啊,有的時候......該好好的問問自己得本心,你到底需要的......是什麼!」
「徒兒知錯了......師尊,徒兒隻是知道了蘇淩被您所殺......一時之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的確是昏了頭了......所以才......懇請師尊您饒恕徒兒吧!」秦羽叩頭不止道。
「一時之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便要殺了你的師尊?就為了一個跟你再無半點關係,還將你逐出的蘇淩?!那我這個師尊未免也太不值錢了吧!」浮沉子的聲音帶著怒意道。
「師尊明鑒!......那蘇淩雖然現在與徒兒再無關係......可是他畢竟救過徒兒的命,教過徒兒本事......若是徒兒聽到他被殺的消息,卻無動於衷......師尊啊,徒兒是不是忘恩負義,薄情冷血之徒呢?這樣的人,師尊也不願意收我為徒罷!......」秦羽顫聲道。
「嗬嗬......你的意思是,你要殺我,我還要誇獎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了不成?他蘇淩對你是有恩,可是都過去了!不做數了......現在,你!秦羽!......是我浮沉子的......唯一的徒弟......你現在一身六境修為,你所有做人的的道理,你能吃飽穿暖,都是我浮沉子給你的!這樣的我,還抵不過當年的那個蘇淩麼!嗯!......」
浮沉子忽地轉過身來,用手點指秦羽,痛心的
怒道。
「師尊我......罷了!師尊您若是不願原諒徒兒,那徒兒便自戕在您麵前,也算徒兒贖罪了!徒兒這一身本領,就此還給師尊!」
再看秦羽忽地抓起腳邊的短匕,匕尖一順,朝著自己得心口使勁的刺去。
一道流光,浮沉子已然來到了秦羽近前,一揚手,一掌打出,正打在秦羽的手腕之上。
「當啷——」一聲,短匕掉落在地上,秦羽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再次跪在地上,顫聲道:「師尊!師尊您原諒徒兒吧,不要趕我走!......」
浮沉子仰天長歎道:「罷罷罷!秦羽啊,你起來吧!......」
秦羽仍跪地不起道:「師尊您是原諒徒兒了麼......」
「你先起來說話......」浮沉子沉聲道。
「喏......」
浮沉子看著秦羽緩緩起身,這才歎了口氣道:「你為蘇淩報仇的心情,為師理解,你傷心蘇淩已死的心情,為師也明白......可是你的做法,實在不應該......秦羽啊,你隻記得蘇淩對你有恩......可是你難道忘了,他蘇淩跟為師是什麼樣的關係麼?......我跟他之間.......為師真的可能殺他麼?......」
「師尊您的意思是......」秦羽一陣欣喜道。
「沒有什麼意思......你記清楚了,蘇淩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不該問的,不要多問......」浮沉子看了他一眼,沉聲道。
「是......徒兒記住了......」
「你應該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坐下來,跟為師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甚至你大可以質問為師,為什麼要殺蘇淩......而不是用這種手段......你明白麼?為師真正痛心的,不是你為了已經是過去的那個人殺為師,而是......你不問青紅皂白,甚至連一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為師,反而選擇要殺我!......」浮沉子語重心長道。
「徒兒......錯了!徒兒大錯特錯!......」
「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就算你再不認同,不理解......你都要記清楚,你是我浮沉子的徒兒,你所擁有的一切,你的修為,都是我給你的......所以,在你決定你要如何做的時候,先問問自己,究竟先如何麵對我!你懂了麼......」浮沉子一字一頓,說得極其緩慢。
「徒兒......謹記!」
「好了......關於蘇淩的事情......你可還有什麼想問的......為師都告訴你......」浮沉子收拾心情,淡淡的歎了口氣道。
「徒兒......什麼都不想問了......徒兒知道,徒兒該知道的時候,師尊自然會告訴徒兒的......」秦羽正色道。
「好吧......為師也不能多說什麼......但是你要相信......天門關不久後的一場大戰,隻要你我都還有命在,那......那個人也就有命在......秦羽,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徒兒......明白!」
浮沉子這才點了點頭道:「交給你的事情,你辦得如何了......」
秦羽點了點頭道:「師尊放心,徒兒平素不出去,但出去了便是去辦這件事的......天門關守城的一個千總......是當年李將軍的一個部下......徒兒已經通過他......師尊您看......這是......」
說著,秦羽從懷中掏出一張圖,展開在
桌子上,浮沉子兩人細細的看了起來。
「師尊,那千總大哥還答應了咱們,一旦蕭元徹對天門關發起全麵攻擊,他便會......」秦羽一邊看著,一邊低低的對浮沉子說道。
「很好......不過知人知麵不知心......那李將軍已然死了多年了,李七檀也死了......人都是有變化的......咱們還是要做好防備......」浮沉子點了點頭道。
「是,師尊放心,徒兒......」
............
天色擦黑。
天門關在喧囂熱鬨了一整個白天之後,終於逐漸的歸於平靜。
西方的天際處,還有最後一片如血的雲霞,似乎不甘就此陷入黑暗,倔強的展示著它最後的色彩。
天門關守將府。
閨樓不遠處,便是守將府的後花園。
如今正值隆冬時節,這後花園倒也無甚綠意,隻有光禿禿的樹乾樹枝。
不過,花園中遍地都種著梅花,寒梅暗香,粉紅色的、雪白色的,淡黃色的,不一而足,倒也甚是好看。
隻因那天門關守將呂鄺之妻甚愛梅花,多言梅花不懼嚴寒,香而不媚,品格高潔,故多在自家後花園中種植。
後來,那呂鄺之妻因病早逝,呂鄺甚念其亡妻,伉儷深情,相思難醫,便將後園皆種了梅花。
每年冬日,雪飄正盛之時,便是寒梅傲雪之時。
那呂鄺便多雪中望梅,更祭亡妻。
多少年梅花開了謝,謝了開,隻可惜不見愛花人歸來......
後園之中,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娘,身上穿著一件淡綠色的大氅,雪白的毛領子,襯托著她的雪頸,左手提著一盞燈籠,正獨自一人漫步在梅花叢中。
她緩緩地走著,氣質溫婉,神情卻有訴不儘的淒哀。
她停在一株開得正盛的梅花前,伸出蔥指,輕輕地折了一枝梅花,將它湊到瑤鼻前輕輕地嗅了嗅,淡淡的香氣,幽幽傳來。
然後,她從腰間拿出一個布囊,小心翼翼地將折下的梅花花瓣,放進布囊之中。
她輕輕地將布囊捧起,貼在心口,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娘......今年的梅花,比往年開的都好......娘,女兒每年都回來收藏一些......如今都收藏了好多年了......娘......那些梅花在女兒的身邊,就像娘......從未離開過一般。」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便在這時,梅花深處,竟有人低低地吟唱了起來,卻是男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