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二狗。
我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第一個夢裡。
我是朱雀七宿之一的繼承者,更被無數人尊稱為少主。
我有著一個圓滿的家庭,強大的父親,溫柔的母親。
我很幸福。
第二個夢裡。
我是一個小村莊裡,普普通通的醫師的兒子。
村子祥和寧靜,村民們互幫互助,即便我常常和父親鬨出一些矛盾,但村裡的其他人卻對我照顧有加。
我可以去林大哥家裡幫他處理一些獵物,到王大叔家裡看他默默磨刀,再要不就是到村中心,聽著羅大哥一邊裝瞎子,一邊拉著歡快的曲子。
雖然我向往著村外的生活,也憧憬著小說話本裡那些屬於大俠的經曆故事,但村子中的一切讓我不舍於直接離開。
最多最多,就是去隔壁山寨玩一玩。
我絲毫都不擔心自己的危險,其實我很清楚,無論是林大哥、王大叔,亦或經常騙我零花錢的羅瞎子,都是傳說中的高手。
我見到過他們一起練功,也是因此我感到更加不甘心。
因為村子裡的小孩,特彆是那個曾經彈我小雀雀的小毛蛋都在村裡大人的幫助下打熬筋骨,唯獨我,卻沒有武道的引路人。
這也是我與父親不斷發生矛盾的原因之一。
我嘗試過自己修煉,也從自家藥鋪裡順走一些毒物藥材做研究,可進步速度卻很緩慢。
最多最多也就是欺負欺負周邊山寨中的小嘍囉,而以我的實力混到一個小隊長就是極限了。
我承認自己向往著外界更加自由多彩的生活,隻是每次和父親提起來,他都會一臉嚴肅的斥責我一頓,我能做的也隻是悄悄溜到山寨,體會著山寨中獨屬於江湖的魅力。
可惜的是,凡是我加入的山寨,最多一月便會因莫名原因被鏟除,幸運的是,作為混亂之地,玄陽域的山寨加起來足以讓我從十歲混到七十歲。
這樣的生活對我來說依舊是幸福的。
第三個夢裡。
我是忘憂鬼市的成員之一,身後的靠山都是個頂個的強者,儘管我的實力很一般,可我依舊在鬼市中具有超凡的地位。
這期間我認識了一些不死之人。
他們奇奇怪怪又很有趣。
我很喜歡與他們聊天,因為他們無意間說的一些話,能讓我對過去想不通的問題突然感到豁然開朗。
我也由心希望著鬼市越來越強大。
最好最好,我能夠不憑借所謂的靠山關係,而是以我個人的力量來向所有人證明,我在鬼市中的特殊地位是因為自己的努力和貢獻。
這一次,我也見到了真正的江湖。
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儘管有許多陰暗的地方,但也有我所向往的自由和多彩繽紛。
我很滿足於這種生活,我也無比確認,這就是我所希望的幸福。
我叫張二狗。
我的意識不斷遨遊在這三場幸福的美夢中。
我不願醒來。
即使我已經清楚這是夢,莫名的我對現實感到畏懼,特彆是現在陷入美夢中的我,一方麵感到精神上的無限滿足,另一方麵又能清晰的察覺出真實的痛楚。
這痛楚來自兩部分。
一部分是我的身體,正在沉睡的身體宛如炙烤在一片乾枯之地,近在咫尺的太陽用其強光無情的燒灼著我的全身,從皮膚到筋脈,從筋脈到骨骼,從骨骼到流淌的血液。
包括每一滴血珠都被那無處不在的光芒照射著。
但即使如此劇痛,我依舊不願醒來。
因為我知道在清醒之後,我將麵臨著那藏於心底最深處的另一種痛。
我不知曉那痛為何而來,隻是在我升起一絲探究好奇之意時,所遨遊的美夢裡便會出現一道道裂紋,就猶如將要碎裂的鏡子一般,徹底打碎我的幸福。
我在畏懼著。
畏懼著麵對現實的來臨。
而在此期間,我聽到了很多聲音,他們想要喚醒我。
我抵抗著。
隻是那三場夢境卻變得愈發虛幻。
直至——
我叫張二狗。
我是第一場夢裡的張二狗。
我歡喜著和父親母親的溫馨相處,更驕傲著被無數看起來很了不起的大人,低頭尊稱為少主。
我住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中。
每天吃著好吃的食物,更有許許多多有趣的玩具。
即使同樣和一群小布丁玩扮演遊戲,我也一定是最最了不起的身份。
我有著最愛我的家人,最寵溺我的長輩,還有一群拜我為老大的小弟小妹,世上好像沒有什麼事能讓我感到困擾的。
隻是這場夢要碎了。
在眼前的裂紋密布的越來越多,我以為這場夢會全數毀掉,隻是我看到的卻是一群闖入我夢裡的強盜!
他們肆意殺戮著,搶奪著。
淒慘聲和哀嚎聲化作絕望的悲樂在我耳畔回蕩。
我看到了那些小夥伴們死於強盜之手,我看到了母親為了救我被一個強盜刺傷,我更看到了那群妖魔鬼怪大笑著燒毀了我所住的宮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一切都毀了。
當我在父親的保護下,朝著遠方逃離之際,我回頭看到了一張臉,一張並不醜陋,甚至可說是俊美的麵容,他在盯著我,冷漠的目光裡仿佛滲透出無數怨毒的鬼手,試圖將我抓入那片火海之中。
我叫張二狗。
我是第二場夢裡的張二狗。
今天是我所待的第十九家山寨被莫名剿滅。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也並不在意那些山匪的生死。
其實我心底有個小秘密,我一直知道父親偷偷地跟著我,是他滅掉的山寨,也是他在我遇到危險時,暗中出手相助。
我都知道。
但我依舊任性的進行了第二十次離家出走。
因為隻有這樣,父親的目光才能多停留在我身上一些,而不是每日看著母親的畫像,流露出那種讓我感到擔憂的表情。
那種表情我原本不懂什麼意思,隻是在加入一個個山寨後,注意到那些被劫掠全部財產,包括妻女都被殺死的奴隸時,他們也會露出近乎六分相似的神情。
缺少的一些大概是絕望,差異的部分在於經過時間洗禮的麻木,相同的地方是源自眸子深處的死意。
死。
多麼可怕的一個字,更讓我心中莫名觸動。
我不想去麵對這個字,隻希望玄陽域的山寨更多一些,這樣既能滿足我對外界向往,也能讓父親不會再閒下來盯著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