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知道,”管家不緊不慢地說,“我們鶯泉坊,是從樂遊原到豐陽會館拔尖的樂坊,每日造訪的貴客多以百計,堂客數以千計,您看中的兩位姑娘,又是我們鶯泉坊的頭牌,五百兩銀子對她們、對我們鶯泉坊而言,實在是算不上什麼,隻是看您這般熱切,幫您這個忙罷了。”
“可是五百兩銀子,我們這小鋪子兩年也賺不出來啊,你們卻要我們按月供給。”桃年說道。
那管家聽著,眼眉一挑,露出一股輕慢不屑的神情,
“不止是銀錢,每月還要搭上我們最好的緞子,能賺回多少還是個未知數,這數額對我們這小鋪子而言實在是難以承受啊。”箏兒說道。
“住口!”雙鯉嗬斥兩人道,“方才雲管家也說了,是為了照顧我們的生意才會如此,是我們自不量力,怨不得旁人,既如此,此事就算了吧,勞煩您走這一趟,這錠銀錁子還請您莫要嫌棄,拿去喝茶吧。”
“夫人客氣,”雲管家接過那銀錁子,掂量了掂量,足足有一兩重,連忙揣入了袖中,“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擾夫人發財,告辭,告辭,若是夫人不嫌棄,等閒暇之時,還請常往我們鶯泉坊走走,在下一定命人煮茶以待。”
等那雲管家走後,雙鯉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到了用晚飯的時候,桃年端過飯來,對雙鯉說道,“您一下午水米未進了,奴婢烹得銀魚粥,您將就著用一些吧。”
“用心了,放這吧。”雙鯉淡淡地說道,
“那下個月的料子,到底進是不進?”
雙鯉咬著牙,將自己手上的七寶手串脫了下來,放在桌上,怔怔得說道,“自然是要進的,賬上沒錢,就把這個七寶手串去當了吧,這手串還是陛下所賜,官坊的上等手串,少說能當一百五十兩銀子,夠咱們幾個月的開支了,等熬過了這陣子再想著贖吧。”
“是,”桃年接過那手串說道,“夫人也彆灰心,京城內外的樂伎舞人多著呢!難道沒有了這個鶯泉坊,咱們就做不成生意了不成?他家不成,再換彆家,我就不信,京城內外的六百家樂坊多的是滄海明珠,等我過幾日多打聽打聽,說不定能找到比鶯泉坊更好、價錢還更公正的呢!”
“六百家樂坊,都是認財不認人的主,哪裡就那麼容易找到一家名頭響、價錢合適的呢?”雙鯉有些灰心地說。
“您放心,咱們不比旁人,好歹是宮裡出來的,宮中那麼多驚為天人的樂伎我見得多了,更何況是民間這些……”
雙鯉聽著桃年的話,口中念道,“宮裡出來的,驚為天人的樂伎……”
“您說什麼?”
“對了,怎麼把她們兩個給忘了。”雙鯉說著,腦海中浮現出了兩個熟悉之人的身影。
“她們兩個?您說的兩人是誰?”
“自然是你方才所說的,咱們昔日相識的兩位故人了,她們可不就是驚為天人的宮伎嗎?”雙鯉說道。
桃年起初還不曾明白,後來仔細意一想,才知道雙鯉說所說的從前侍奉過常修的潘垂兒與章猶兒二人,“您說的是潘氏與章氏?”
“除了她們,還能是誰?當日她們自請出宮,流落在京城的樂坊青樓之中,不知道眼下如何了。”雙鯉說道。
“可是這能行嗎?她們畢竟是侍奉過……”
“咱們已經到了山窮水儘之時,隻好賭一把了。”雙鯉說著,與桃年一起用膳,用過晚膳,便吩咐桃年與鋪子裡的幾個京城夥計,一同去皇宮附近安置樂伎的光宅、平康坊與曲陽宮附近的曲池坊尋找潘氏與章氏二人。
終於,半個月後,桃年派出去的人在平康坊的北牆院找到了潘氏的蹤影,雙鯉知道後,也預備好東西,打點車馬,帶著桃年、箏兒一同往平康坊去。
平康坊是京城的紈絝子弟最流連忘返的買春之地,平康坊又分為中曲、南曲和北曲,煙花女子之中的佼佼者住在屋舍雅致闊朗、恩客往來便利的中曲與南曲,北曲是最低廉、不堪的煙花女子所住之處,因為臨近平康坊的北牆,也被稱為北院牆。
來北曲買春的人多是魚龍混雜的三教九流,住在這裡的樂伎、舞姬與比起南曲與中曲的身價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
雙鯉帶著侍女,穿過富麗、闊朗、香氣氤氳、香車寶馬頻頻到訪的南曲與中曲,往北曲潘垂兒的住處走來,好不容易在一個老虔婆的指引下,找到了潘垂兒的所住的房間。
桃年剛推門進去,就嗅到裡頭有一股醃臢汙濁的難聞氣息,酒糟氣混著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
箏兒連忙將自己乾淨的帕子拿出來,給雙鯉捂著口鼻,
“是誰?”臥在床上一個衣衫不整、亂挽烏雲、滿臉疲倦的女子對不邀而至的雙鯉等人問道,
“一彆多年,妹妹一切可還安好?”雙鯉試探著問道。
“妹妹?哼,好新鮮的稱呼,我在這世上孑然一人過了這些年,從來不知道我還有個姐姐。”
“妹妹難道不記得我了?”雙鯉走走上前去,徑直坐在床邊,麵帶笑意,看著潘垂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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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垂兒認了半日,始終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然是雙鯉,怔怔地問,“你是惠……”
“認出來便好,咱們姐妹多年未見,讓妹妹在這醃臢地界上受苦了。”雙鯉說道。
“您是太原王氏的高門出身,自然覺得這地界醃臢,可是我……自小就生在這煙花之地,自我生下來,母親便被轉賣到彆處去,我更是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自小就在這裡,像一隻貓兒狗兒一般被人飼喂大的,您看著這裡雖然醃臢,對我而言,卻像故鄉一般親切呢。狗不嫌家貧,我有豈會嫌棄這裡不堪呢?煙花之地跟紅頂白本就是最尋常之事,自己不如旁人,活該淪落至此罷了。”潘垂兒說道。
“妹妹當真是不複往昔了,記得你在宮中侍奉陛下之時,何等的容光煥發,引得六宮側目,如今怎麼口中儘是些喪氣話呢?”雙鯉笑著說道。
“陛下?哪裡來的陛下?我從來不知道誰是陛下?他不過是我侍奉過的一個恩客而已,容光煥發、六宮側目?哼,人生無常,昔日之景如同過眼雲煙,我都不曾流連,您又何必掛在嘴邊呢?今日前來,可不是來落井下石,看我笑話的吧。”潘垂兒說道。
雙鯉說著,有些憐惜地看著潘垂兒,用手給她挽了挽頭發,“怎麼會?我亦在井裡,與妹妹同病相憐,又豈會落井下石呢?我今日來想求妹妹一件事的。”
“求?”潘垂兒聽了這字,不肯相信地大笑起來,“求?”
桃年與箏兒聽著潘垂兒那絕望又帶有一絲嘲弄的笑聲頓時覺得背脊發涼,
“您瞧瞧我如今的狼狽樣子,哪裡能配得上您一個求字?如今連北麵賣胡餅的販子都不肯光顧我這裡了,一個被丟棄了不知道多次多少次的廢人,哪裡還值得您肯求呢?”
“妹妹可是塊璞玉啊,如今隻是落在了汙泥裡,隻要用泉水洗一洗,光澤定會重現天日的。”雙鯉說著,將懷中的五十兩銀子拿給潘垂兒,“這點銀子是我的一點心意,隻當為妹妹添置身行頭、換個乾淨住處的吧。”
潘垂兒一看到了這五十兩銀子,眼神中又閃現出了一絲希望,“您想要我做什麼?我能替您做什麼拋頭顱、灑熱血的事,才配得上這五十兩銀子呢?”
“妹妹放心,不是讓你去做以身犯險之事,是想等你這塊璞玉再放異彩之時,借一借你的光罷了。”雙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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