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用餐時,老夫人才轉醒,沈滿知扶著老夫人下樓,客廳裡很是熱鬨。
沈段文和謝玉蘭都回來了,自是和秦家少爺未來女婿一番寒暄,沈珞也在一邊陪著。
洽談熱鬨得像是沈珞才是秦宴風未婚妻。
沈滿知看著沈珞臉上快要溢出來的歡喜,又看了眼談話熱絡的沈父。
見老夫人下來,沈珞起身過來扶著老人朝另一邊向沙發走去。
沈滿知不動聲色的放了手,轉了方向過去坐在秦宴風身邊,她從來不像沈珞那樣的端正淑女,所以坐姿都是隨意懶散的,靠在沙發後墊上,和旁邊男人的姿態如出一轍。
秦宴風麵前放著一杯茶,上好的金駿眉,已經變成一杯冷茶。
瓷白的杯口印著很淺淡的一抹紅。
沈滿知看了良久,然後側眸看著旁邊的男人。
秦宴風察覺到女人眼底的神色,順著視線看了眼自己麵前那杯茶,擱在腿上的一隻手食指微微彎曲。
他麵無異色道,“不是給我準備的嗎?”
沈滿知靜默片刻,微微啟唇,“……你喝了?”
他語氣輕緩,答得一本正經,“如果沒有那抹口紅,可能就喝了。”
兩人坐得近,交談的聲音很小,旁人看來像是在說私密的話。
沈珞微微彎身挑了顆提子,慢條斯理剝皮,睫毛微顫,眼底最後一幕是對麵沙發兩人眉目傳情的模樣。
謝玉蘭瞥見女兒的動作,自然知道她心裡想什麼,秀眉夾雜了一絲不悅。
老夫人看到兩個年輕人說悄悄話,輕咳一聲,“還有半個月你們就舉行婚禮了,滿知明早去緣槿山,帶秦先生一起去吧。”
秦宴風離開槐城這麼多年,對緣槿山這個地方已沒什麼印象,不過他見沈滿知沒有拒絕,便沒有多說。
隻是
秦宴風看著站在客廳杵著拐杖嚴肅的老夫人,他昨晚回家才了解到緣槿山是槐城一處陵園,並且沈滿知親生母親葬在那裡。
男人眼角勾起一抹漫不經心來,語氣放得很輕,“見家長啊。”
……
沈滿知被男人吊兒郎當的話撩撥了一下,難得噤了聲。
不過沈滿知沒讓他上去,她讓他先走,不必等她。
車子停在空曠無幾的馬路邊,秦宴風降下半邊車窗,手腕擱在上麵,他也根本沒想過上去。
女人身上的清香還絲絲縷縷飄散在車內,他打開儲物盒拿出一包香煙,低著眼拆開,尼古丁的香煙氣味漸漸代替了女人殘留的味道。
他隻吸了幾口就滅了,神色淡然的把著方向盤掉頭離開。
沈滿知路上買了一束白菊,沿途走上陵園,在一處墓碑前停下,八寸的黑白照片上是一個極美的年輕女人,眼角眉梢都是溫婉嬌美,自有一股深閨小姐知書達理的氣質。
沈滿知從來不說煽情的話,靜靜的靠著墓碑坐了會兒,有點沒點的挑了些最近的事來說,聲音輕柔,眉眼間的神色也被清晨的山風輕撫得很溫柔。
昨晚秦宴風離開沈家後,她回房間拿了從京尾帶來的那份“股權轉讓書”去了沈段文書房。
沈家的企業最近有些麻煩,碰上海外惡意競爭對手,公司股票搖擺不定,導致一部分小股東手上的股份輕易地被高價收購,這本來對沈段文這個董事長來說沒什麼威脅,畢竟他是最大的股東。
不過,他手裡拿著的包含沈滿知和原配夫人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一旦沈滿知收回她應有的股份,他手裡隻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您知道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意味著什麼嗎?”
沈段文沉著眼看著沙發處懶散隨意的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無不在揭開他的傷疤。
沈滿知嘴角微勾,聲音及其平淡,完全不像是在兩人劍拔弩張的局麵下,“意味著公司在每一件事情的決定權上,我可以和您平起平坐。”
“混賬!”沈段文怒道,大概是沒想到沈滿知會在這個時候拿回他手中的她那份股權。
“公司現在的情況你以為是兒戲?你的股份自然在你名下,我不會動一分一毫。”
沈滿知視線下壓,淡雅一笑,“我母親那份也在我手上。”
當年沈老爺子分配遺產,沈滿知和沈家原配夫人湛雲清,也就是沈滿知母親,各占百分之十五。
湛雲清當年生下女兒後,做了一份法律生效協議書,在沈滿知二十五歲後,她手中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轉讓給沈段文,在沈滿知二十五歲前,她手中的股份歸沈滿知所有。
湛雲清曾經做的這個決定,沈段文是知道的也沒有異議,畢竟誰也不知道兩年後沈家夫人會發生意外,沈段文也重組了家庭。
這一份“股權轉讓書”無疑是沈滿知二十五歲前的最後保障,是湛雲清未卜先知給她撐起的最後一份骨氣。
二十五歲後,若她還未漸豐自己的羽翼,那也是自討苦吃。
沈滿知神色冷了幾分,抬眼看著幾步遠的男人。
她的語氣輕緩,卻夾雜冰冷寒意,“您以為我真的稀罕這點股權?
年少時沒有管過我,長大了莫名其妙被強製安排婚姻,真的,過分了。”
沈段文知她說的分分在理,不過畢竟時過境遷,他最終還是偏袒了謝玉蘭母女,對於這個大女兒,後來也沒放多少心在上麵。
男人陰沉著臉,“這些年,你看看你的名聲給沈家帶來多少恥辱?秦家同意你過門,秦宴風也不是老頭殘廢,你還不知好歹?”
“是我把自己的名聲弄壞的嗎?”
沈滿知略顯尖銳的視線直視中年男人,眼底已然是灰蒙蒙一片,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刻在沈段文心上。
“是我八歲就學會找人拐賣沈珞,還是我十二歲就自導自演拐賣了自己嫁禍謝玉蘭?
是我十三歲就學會夜不歸宿,還是我遭受校園暴力卻被說拖累了沈珞?”
沈滿知慢慢站起身,聲音平緩,越沒有起伏越是讓人心驚,“您以為我後來的幾年是怎麼活過來的?逃學,打架,混跡夜店,名聲敗壞……”
“住口……”不知是不是戳到他痛處了,沈段文臉色漲紅。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笑了下,幾乎是溫柔的,“這樁樁件件,您要是用心去查,我會汙蔑了誰嗎?
每次發生這樣的事,您不是出差了,就是聽信謝玉蘭母女的話,從來不在乎我說什麼。”
她像是在講彆人的事,“您每次都說同樣的話,這孩子,太讓人失望了。”
失望多了,就不在乎她了。
於是,她也懶得說了。
“沈滿知!”在商場叱吒風雲多年的男人暴怒一聲,卻沒了下文。
她看向男人,眼神淩厲,“但真正讓人失望的,不應該是作為父親的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