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百轉千回,想到此節,當是愁雲空暮,佳人何處,夢魂俱遠。
滿心淒楚啊.
“令狐兄,要去哪裡?”
處於生平絕望之時,又聽少年聲音,他登時拔出長劍:
“師弟武功確實高明,我遠遠不及,但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令狐衝死前還有疑問,不知閣下到底是什麼人?又是魔教哪路長老?”
“我?”
趙榮假裝冷酷,冷冷一笑,腦筋轉得奇快,“那自然是南方不敗。”
他胡謅一個名號,以為令狐衝能識破看穿,哪有魔教賊人敢用這名號的。
沒承想,令狐衝卻陷入沉思,想著南方不敗與東方不敗的關係。
能與天下第一齊名,敢用這個名號,又如此厲害的人,恐怕隻能是東方不敗的徒弟。
‘東方不敗是天下第一,我死在他徒弟手上,也不算給華山派丟臉。’
他正沉思,忽聽那少年哈哈大笑。
本是一身殺氣的趙榮,這一笑將殺氣敗個精光,又變成了衡山趙師弟。
令狐衝又不是笨人,哪裡還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
但見趙榮大笑的樣子,他還是一臉疑惑。
又帶著鬱悶之色,
“這”
“榮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喲,令狐兄,”趙榮朝他的劍指了指,“都拔劍要打要殺,怎麼又喊榮兄,我不是魔教長老嗎?”
令狐衝趕忙收劍,著急道,
“師弟這般人天下罕見,卻彆拿我尋開心了,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趙榮這才正色,問道:“令狐兄可是信守承諾之人?”
“大丈夫一諾千金。”
“那今晚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趙榮稍露無奈,“被你看破我是絕難想到的,還是那種難以預料的理由。”
“方才我有些心亂,一時沒拿定主意,與令狐兄開了個玩笑,多有失禮。”
趙榮朝他拱了拱手。
令狐衝灑脫一笑,毫不在意。
“若師弟的緣由合情合理,我自當保守秘密。”
“那些人並非魔教,我放跑他,也是為了衡山派與華山派著想。”
趙榮見他更為疑惑,又道,“你若不信,可以向嶽師叔求證。”
昨日才跪,現在怎敢去問師父。
令狐衝搖頭,“可否說得更為詳儘。”
“可以,”趙榮道,“需得等到五嶽盟會之後。”
“到時我請你喝酒,邊喝邊聊。”
本來還猶豫的令狐衝頓時笑了,“榮兄高人行事,令狐衝也隻得遵從了。”
“今夜之事,絕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令狐衝反應極快,又順著趙榮之前的話問:“我師父師娘,可是知道此中緣由?”
“那是自然,”趙榮打趣道,“是不是挺傷心的。”
“但這恐怕不能全然怪他們。”
“我師父對我說,若你成熟穩重一些,兩位師叔豈會瞞你,整日喝酒作樂,他們當然覺得你靠不住。”
“萬一哪天酒後吐真言,豈不壞大事?”
令狐衝聞言,有種如夢初醒之感。
“師弟,咱倆的年歲好像反了過來。”
“你在說我老是吧。”
令狐衝縱有急智,也跟不上趙榮的跳脫思維。
他卻越笑越高興,覺得眼前少年真是一個妙人。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
“令狐兄,我勸你一件事。”
“請講,”令狐衝聞言肅穆,以為趙榮有良言相告。
“把你小師妹看緊一點,”趙榮朝他壞笑,“你也瞧見了,我一路情緣,俠女們總想請我過府一敘。”
“萬一你家小師妹也喜歡上我,你又挺傷心。”
令狐衝頓生緊張,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轉而.他又想.
‘趙師弟武功高,人俊俏,與小師妹年紀相仿,又懂琴簫。我隻會喝酒,處處不及.’
‘若小師妹喜歡趙師弟,師父師娘定然歡喜,恐怕要立刻找莫大師伯做媒,讓趙師弟做乘龍快婿。’
一念至此,已經愁眉不展。
“你瞧瞧,傷心上了吧。”
“她隻是我的妹妹”
令狐衝倔強的話語在趙榮一記白眼中失了底氣。
“令狐兄彆擔心,防火防盜防師弟,現在還來得及。”
令狐衝苦笑一下,“榮兄總是妙語連珠。”
趙榮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笑容,
“其實,我也有個鐘靈毓秀的小師妹。”
……
回到野店之前,他們倆確實在周圍繞了個小圈,自然沒發覺‘魔教’黑衣人。
“左師兄實在太過分了!”
返回屋內的寧女俠滿腔怒火。
嶽不群道:“孫振達製造動靜,便是引我們過去,好讓其他人對弟子們動手。”
“他想殺人,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左冷禪要將我們當傻子嗎?”寧中則憤然道,“明日便要見麵,他作為五嶽盟主,老臉朝哪擱?”
“左冷禪豈會在意這些”
嶽不群憂心道:“這恐怕隻是開始。”
寧女俠冷靜下來,勸道:“師兄,我華山派勢單力孤,既然莫大師兄透露善意,我們該與衡山派守望相助。”
見嶽不群沒有強撐,順著她的話點頭時,寧中則鬆了一口氣。
又道:
“這些衡山弟子確實不凡。”
“衝兒若能學那孩子五成,我就高興欣慰了。”
而後又朝嶽不群埋汰道:“師兄每年都下山收徒,怎不曉得朝衡州府跑一跑。”
明明是說笑之言,
叫寧中則沒想到的是,嶽掌門竟露出愁苦後悔之色。
……
天大亮,他們從陽城出發,不到兩個時辰就到登封。
受傷的梁發不宜走動,又不敢留他一人,便與孫師叔躺在一輛馬車內。
少林寺與嵩山派都在嵩山,但一個在少室山,一個在太室山。
兩派隔著三十餘裡。
入了登封,馬遷驛站,下到太室山下,嵩山早在眼前拔地而起。
這嵩山派就坐落在勝觀峰上,遠望壁立千仞,峭崖垂立,隻覺氣象森嚴。
岸幘坐高峰,聊用祛塵俗。雲氣蕩寬胸,嵐光送遠目。
所謂嵩高惟嶽,峻極於天,便指如此。
嵩陽形勝,古有槊旗孤朵。
這南觀為嶠,煙巒四匝,未至晌午,兩派人馬停在南麵。
在勝觀腳下候了片刻,卻無嵩山弟子相迎。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不想再等,與寧女俠一道走在前方。
身後是趙榮與令狐衝。
他倆如護衛一般守在南善時身邊,保護高師叔的壇子。
南善時雖是‘嵩山高足’卻第一次登嵩山,沒體會到桑梓之情,反叫他近鄉情怯。
死者為大,高師叔又是十三太保,自然走在孫師叔前麵。
程明義與勞德諾抬著門板上的孫振達緊隨其後,華山弟子與衡山弟子分作兩排。
落在最後是陸大有,他與淩兆恒抬著另外一張門板,上麵自然是受傷梁發。
“陸猴兒,我這樣上去是不是不好。”
梁發哪有心情賞景,有點心慌地詢問。
陸大有道:“沒什麼不好的,孫師叔也這樣上去的。”
“不過,就是我和淩師兄累得很。”
“聽說越死人越沉,師兄可要堅持住。”
“呸,你嘴裡可有好話!”梁發罵了一句,被陸大有一開玩笑,他心情舒暢不少。
淩兆恒道:“梁師兄不用覺得煩悶。”
“待會曲子一響,你的心情就好了。”
梁發和陸大有都一愣,什麼?什麼曲子?
沒等他們問.
柴金石與沈波已經掏出了家夥。
嘟嘟嘟~~!
淒涼而高亢的嗩呐聲,瞬間回蕩勝觀峰上,響徹嵩山!
梁發傷口一痛,感覺自己的小魂兒一飄,差點被送走。
衡山弟子鎮定無比,全在高喊:
“魔教該死,送高師叔回山!”
“魔教該死,送高師叔回山!”
華山弟子總不能傻站著,也跟上衡山弟子的節奏,有樣學樣,一塊高喊起來。
令狐衝、趙榮也在大喊。
捧著骨灰壇的南善時心驚肉跳,他顫顫巍巍走得極慢,生怕腳下一個不穩將高師叔摔在地上。
沈波與柴金石當真是嗩呐高手,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嘹亮卻不歡快,雄壯又透悲情。
一曲嗩呐,如一把鑰匙,打開心靈中的情感大門。
此情乃悲,於是悲傷逆流成河。
沈波吹的是什麼?
是高師叔的故鄉,重回故地本該喜,可人生何處常伴喜,喜到深處便是悲。
柴金石吹的是什麼?
是那一年嵩山上的杏花微雨,是擺在杏花樹下的一壺美酒,是高師叔在杏花下奔跑,又呼喚著身後的師妹。
“寄花寄酒喜新開,左把花枝右把杯。欲問花枝與杯酒,故人何得不同來?”
“噹~~!”
向大年擊鑼,為高師叔招魂引路。
躺在門板上的孫振達眼珠沒了,耳朵卻不聾。
眼瞎這幾日,他的聽力更為敏銳了。
音律最能觸動人,尤在傷心時。
他如何聽不出沈波、柴金石的感情,如何聽不出那年的杏花微雨?
故人,故人在哪?!
江湖一彆,故人終難見。
我又如何再見故人
“高師弟!”
孫振達悲從中來,痛呼一聲,再沒有什麼禦路登峰,再沒有什麼嵩陽形勝。
兩派弟子呼喊“魔教該死,送高師叔回山!”的聲音刺激到他,
孫振達由悲而怒,也吼出自己的心聲: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
勝觀峰上,忽然衝下來三十多名嵩山弟子。
老遠他們就在大喊:
“大膽!誰在太室山唱喪!”
“何人吹的嗩呐!”
“停下!”
等他們靠近時,怒斥聲又戛然而止了。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
這聲音,實在熟悉!
是孫師叔!
嵩山弟子變了臉色,怎麼孫師叔也著了魔一樣在喊?
他們瞧見了躺在門板上的孫振達,一個個都僵硬了。
這.這.這攔還是不攔?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開道,嵩山弟子全部讓開道路,又高喊“師叔”。
慢慢地,
在趙榮刻意引導下,華山與衡山派的調子已經變成。
孫師叔喊一句,他們接一句。
聽上去就像是孫振達帶路,起頭喊號子,領著大家一道上嵩山。
嵩山派門規森嚴,弟子如何敢僭越。
雖得到費彬師叔的指示,卻不敢正麵攔孫振達。
抱骨灰的抱骨灰,扛門板的扛門板,吹嗩呐的吹嗩呐.衡山華山兩派人馬就這麼上了勝觀峰。
興許是動靜太大,嵩山山門被驚動了。
巍峨宏大、劍戟森嚴的山門前,一隊隊人馬快步衝出!
嵩山弟子,十三太保走在前方。
泰山弟子,恒山弟子跟隨在後。
下方站不過來,山門高牆上還站了一大堆人,將下方上來的兩派人馬層層圍住。
周圍吵鬨聲不斷。
嵩山太保們皺著眉頭,想要嗬斥,但華山與衡山派弟子見好就收。
除了孫振達之外,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沒給太保們發作機會。
趙榮、莫大先生、嶽不群,寧女俠等人朝上方望去。
隻見眾弟子忽然讓開道路,就連嵩山太保也分站兩邊!
首先走出來的是一位威風淩淩的紅臉道人,正是泰山派掌門天門道長。
他旁邊立著一位老師太,一臉慈悲。
瞧見那骨灰壇後,登時雙手合十,平靜地念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正中間走來那人與旁邊兩位大大不同,趙榮抬眼瞧見.
那魁梧男人額頭寬廣,顴骨高聳,麵相霸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當真銳利無比,叫人不敢忤視。
他的目光一瞬掃過,趙榮與他有了瞬間交流,跟著微微垂下目光,不去犯險。
莫大先生、嶽掌門,寧女俠三人見了他,也各自朝他拱手。
“左盟主安好。”
此人正是左冷禪。
“哈哈哈!”
忽然間,一聲長笑震動山野,叫五嶽一眾弟子的耳膜嗡嗡作響!
“莫大先生,嶽掌門,寧女俠,”
“彆來無恙啊。”
左冷禪說這話時,目光看向莫大先生。
莫大先生不與他對視,複道聲“彆來無恙。”
孫振達聽到左冷禪的聲音,登時從仇恨入魔狀態中清醒。
“左師兄~!”
他大喊一聲。
緊跟著,處於黑暗之中的孫振達聽到腳步聲靠近。
“左師兄,為我報仇!”
“師弟,”
左冷禪的眼眶微微合攏,帶著霸道的眼神掃過嶽不群等人,“告訴我,是誰將你害成這樣?”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師弟奔波中原,代我五嶽劍派受過”
“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
左冷禪看向四派掌門,“今日各派掌門皆在此處,誰也不能對師弟所受視若無睹,我五嶽劍派自然會齊心合力為師弟報仇!”
“哈哈哈,好!!”
孫振達大叫一聲好,跟著身體一震。
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他自斷經脈,痛快而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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