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廬州西道。
落花紛紛,柯葉脫儘。根蓬袞斷,浮草隨風,徑自東南。
秋風不賦憐惜意,兩道枝草各低腰。
“駕!”
“駕!”
“……”
越近廬州,大道車馬越多,衡山華山兩派人馬自打三十鋪轉東上了大道,直奔廬州城西而去。
未至晌午,他們來到一處小村莊。
“老丈,敢問此地距廬州城有多遠。”
扛著鋤頭手拿茶壺的農人朝東指了指,
“繼續朝東,穿過官亭集,蹚過一條淺河,順大道再一個多時辰就到,若你們快馬加鞭,還能在廬州城吃上一碗熱的。”
“多謝。”
那農人見他們人人佩劍,說完話轉身就走。
兩派人馬沒繼續往前,而是回馬到村尾。
這兒有兩間院牆倒塌一半的荒廢土房子,正好休整。
昨個整宿沒合眼,又一直趕路。
雖有武藝在身,但也不是鐵打的。
兩位大師兄一道去村口打水,一路閒聊著昨夜發生的事,聽趙榮講起大毒蜂的功勞,令狐衝連連喊“妙”。
“就是可惜了那些酒。”
“有什麼可惜的,等你下次到衡陽,我請你喝一樣的酒。”
令狐衝道:“難道衡山也養了大虎毒蜂。”
“沒有,”趙榮搖頭,“但令狐兄想喝酒,我去百藥門幫伱討點來便是。”
“我的麵子哪有那般大。”
“有的有的.”
令狐衝見趙榮露出笑臉,頭腦反應很快。
‘定是百藥門得罪了趙師弟,諸掌門倒是有麻煩了。’
村尾那邊,有弟子打來水,有弟子撿來枯木爛葉,有的使銀錢從村民手上換來米和肉.
炊煙嫋嫋,煙火味便如定風珠,將夜裡的江湖風浪平息下去。
不多時,有一些村民跑來,還帶來了他們的碗勺筷子等廚房用具。
向大年與陸大有甩掉手上用樹枝做的筷子,連忙道謝。
“不用客氣。”
一位瘦削的漢子放下鐵鍋,乾巴巴道,“起初見你們到村上,大家擔憂是歹人,害怕得很。”
“沒想到是江湖大俠。”
“西邊的賊匪攪得咱們二河村也不安生,大俠們除惡可是幫了咱們大忙。”
漢子說完露出一個較為僵硬的笑容,顯然不擅長與人說話。
有弟子寬慰:“三十鋪的惡人們都死了,我們初到貴地,恐怕會在這裡借宿兩晚。”
“不礙事,不礙事”
那漢子連連擺手,又歎了一聲道:“這幾間屋子的主人便是被歹人害了性命。”
“你們在這裡住多久,他們都是歡迎的。”
說完他便退了出去,又朝著破屋子看了看,眼中有傷懷之色。
有幾名弟子走出門,將漢子送遠。
他們用銀錢去村裡換東西,又待人有禮,村民便曉得他們絕不是歹人。
這才敢多問幾句話,打聽到是衡山華山兩派從三十鋪除惡而來。
什麼五嶽劍派,村民們沒聽過。
可除惡的江湖大俠,倒是廣有傳聞。
這般大俠到哪裡都受人尊敬,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各自吩咐弟子,不可壞了村民的東西,走時要到河邊洗淨歸還。
晌午用了飯,兩位掌門與寧女俠便開始打坐恢複。
趙榮打坐理氣的速度比他們快,半大下午,他就龍精虎猛,
勞德諾與南善時見了也不奇怪,隻當他沒出大力。
二河村有幾十戶人家,村頭有條大腿深淺的清澈小河,一條支流朝農田方向去,便算第二條河了。
來到河邊,嘩啦啦的水聲清脆悅耳。
水草順流歪倒,還有一些青蚱蜢趴在上麵提著腿啃食。
又見水底有些滑溜的柳根魚,穿梭來回。
趙榮心神放鬆,清洗一番後,便在一塊大石頭上盤坐,腦海中回想著昨夜嵩山太保的劍法。
又想著塑工老人那一劍。
心思越來越開闊,不禁抽出劍來,一劍接一劍刺出。
河中流淌著秋水,手上拿的是秋水,兩汪秋水相映,卻映不出這一劍劍中的奇妙韻味。
“哞~哞~!”
傍晚時分,兩聲牛叫後,趙榮睜開了眼睛。
又聽到一個小孩的歌聲和著牛叫,那牧童身上無任何飾物,連一塊布帛包髻也沒有,騎著黃牛卻一臉無憂無慮。
黃牛下到水中,牧童還騎在它身上。
穿著草鞋的兩隻腳探入水中滑動,又將腳繃直,防止鞋子被水衝走。
看向趙榮時,牧童帶著好奇之色。
“大哥哥,你是在練劍嗎?”他約摸六七歲,聲音嫩得很。
“是。”
忽然,牧童嘻嘻笑了幾聲,“不對不對。”
“哪裡不對?”這下輪到趙榮好奇了。
“前段時間村上路過好多武林高手,我遠遠看過一些人練劍,那些招式很精彩,比官亭集上的賣藝人還厲害。”
牧童笑著用手上抓著的木棍比劃了幾下,似乎是那些武林人用的招式。
又趴在牛上笑道,“大哥哥就練錯了。”
“隻是往前刺,與我用木棍削草差不多,賣藝人像你這樣,可就沒人給賞錢了。”
趙榮嗤嗤一笑,心道童言無忌。
雖不反駁他的話,心下也稍微有點不樂意。
‘我這樣一刺,天下有多少武林人能接得住?’
轉念又一想,我與小娃娃說這些做什麼。
於是笑著搖頭,也不說話逗趣。
那善良的牧童卻以為趙榮因他話語而傷心,又趕忙道:“大哥哥,彆生氣。”
“你若不會那些招式,我可教你一些。”
那黃牛倒也乖巧,牧童在它身上甩動木棍,竟也紋絲不動。
趙榮何等眼力,牧童拿棍一耍,卻有幾分招式的樣子。
牧童又極為認真,連耍幾遍,終於讓他有了一絲興趣。
於是,趙榮又刺一劍。
牧童看完,腦海中有點奇怪感覺,但還是搖頭。
趙榮忽笑問:“你認為怎樣才算最厲害?”
牧童朝河中一指,“二河村河裡的魚最機靈,大哥哥能刺中水裡的魚,便算最厲害。”
刺中水裡的魚?
他眉頭一皺,忽然想到什麼。
要刺水中魚,須得朝魚下方刺一點,這般技巧打漁人自然知道。
此間道理與“這山望著那山高”如出一轍。
可乍一尋思,其中虛實相接的奧妙,著實叫他心神略有一陣朦朧感。
衡山劍法,便是有虛有實,幻劍更是如此。
趙榮神色一凝,水中正有一條大板鯽逆流而上。
黃牛上的牧童隻覺眼睛一花,盤坐在河邊的大哥哥像是一下飛了出去,他的目光完全跟不上那道青影,似乎在河中滯留一瞬,再定睛一看.
隔壁河岸上,那位大哥哥正一臉入迷地盯著那柄發亮的寶劍。
劍上,一條烏黑的鮒魚被穿透,魚嘴一張一合,魚尾啪啪甩出幾滴水珠來。
牧童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瞧著那條魚。
又使勁揉了揉,魚還在。
他的表情,就好像是某天去村頭土地廟中進香,突然瞧見土地爺活了一般。
“好厲害,你好厲害!”
他驚訝地站在牛背上,兩隻腳激動地連踩牛背,那黃牛不滿地甩動尾巴“哞”叫一聲。
趙榮的視線轉移過來,笑問:
“我的劍有沒有練錯?”
牧童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沒錯沒錯,很厲害。”
“我從未瞧見有人能刺中二河村深水裡的魚,那些武林人都沒你厲害。”
“原來練劍,隻要刺一下就行。”
趙榮跳回之前的岸邊,把魚從劍上捋下來,牧童不管水裡的黃牛,反過來瞧魚。
“你在幫誰放牛?”
牧童一邊用手指戳魚,一邊揚臉道:“幫村裡的張伯伯。”
“你爹娘呢。”
“沒有爹娘,張伯伯說,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等我長大了他們才會回來。”
趙榮瞧著他臉上的表情,見他眼神沒什麼變化,一臉真誠。
顯是沒有說謊。
“你叫什麼名字。”
牧童笑著說:“沒有大名,張伯伯一直喊我阿飛。”
“飛起來的飛。”
他又帶著期待的眼神問道:“大哥哥,你能教我怎麼刺中河裡麵的魚嗎?”
趙榮沉吟道:“那些武林人的招式看著複雜,你卻能學到幾分。”
“我這招式看著簡單,卻又不一定好學。”
“嗯。”
阿飛很讚成,用手中的棍子朝水中一刺,卻不能刺出一條魚來。
他略有失落,但很快就忘了這點失落。
“我教你一個能練劍的法子。”
“大哥哥,怎麼練?”他現在對趙榮的劍法佩服得很。
趙榮站起身來,“這幾日,除了那頭黃牛,你不要對其他人說這邊的事情,這是練劍的第一重考驗。”
“嗯。”阿飛用力點頭。
“再過幾天,村上會有一隊過路人,他們有馬有車,裝了許多貨物,動靜肯定不小。”
“你到時候站在路邊,一邊唱歌一邊接近。”
“若是有許多人轉頭看向你,說明這是你要等的人。之後便上前打聽,說有人叫你找一個姓馮的師父。”
“接著再單獨把河邊的事說給她聽,給她磕頭,你準能練劍。”
“練會了她的劍法,你若有悟性,再回想我今天這一劍,也許你就有機會學成。”
話罷,趙榮迎著夕陽滿披霞光,轉身給牧童留下一道難忘背影。
老黃牛哞了兩聲,牧童唱著牧歌相送。
……
這牧童是有些天賦的,配上他的名字,趙榮更覺著是練劍的苗子。
但他自己生不出半分收徒打算,興許二十年後,才能有這般興致。
若這牧童與衡山派有緣,拜馮師妹為師是極好的。
衡山十五代弟子可是少得很。
晚間,趙榮和其他人一樣早早睡下。
大家養精蓄銳,翌日一早才分出七八人騎馬去六裡外的官亭集上打探消息。
隅中時分,出去打探消息的回來了幾人。
高根明,陸大有與淩兆恒去時騎馬,回來時卻走路。
他們身邊跟著兩位僧人。
淩兆恒瞧見門口的趙榮,連忙上前遞話:
“師兄,這兩位是從鳳陽府一路南下的大師,他們對廬州與北地的情況很了解。”
趙榮目光朝兩位僧人掃去。
他們僧袍破舊,各背一竹製行李架,綁腿著草鞋。架上垂一油燈,似為夜行照路之用。
這是標準的行腳僧打扮,與遊方道士一類,稱作雲水之士。
“辛苦兩位大師。”
“阿彌陀佛。”
他們禮了個佛號,趙榮也豎掌回禮,又邀請他們入屋。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依然在打坐,這一路廝殺不斷,現在得到空隙,自然要把狀態恢複到全盛。
兩位大師上門,嶽掌門與莫大先生也不敢怠慢,全都起身相迎。
四人目光相接,莫大先生看了看這兩人的眼睛,渾濁的老眼中多出一絲笑意來。
沒等嶽掌門開口,便笑問道:“兩位大師在何處參禪啊?”
一僧道:“遍參叢林,行萬裡路,過萬重關。”
他語氣極為平靜。
莫大先生點頭,“這是《禪門秘要決》。”
“兩位大師,為何會來此地。”
趙榮與嶽掌門一聽這話,各有一股銳利飛上眉梢。
另外一僧平靜道:“從南到北,從北往南,此地有緣便過,無緣不踏,今日到此,徒留一串腳印而已。”
“原來如此,”莫大先生眼神陡變,“兩位想必是平定州,黑木崖上的高僧吧。”
“阿彌陀佛。”
二位高僧一齊彎腰念一聲佛號,跟著袖中各滑下一柄短刀,凶悍朝兩位掌門刺去!
可嶽掌門與莫大先生動作更快,他們短刀還未刺出,便各自心脈中劍,歪倒在地上。
淩兆恒、大陸有,高根明三人嚇了一大跳。
這兩人可是他們帶回來的!
芒鞋踏天下的行腳僧,怎轉眼就成了黑木崖賊人?
一旁的趙榮幫他們問了:“師父是怎麼瞧出來的?”
莫大先生的解釋很簡單:“行腳僧人怎會關心江湖事呢。”
“我在南嶽大廟中見多了這樣的僧侶,心中帶著疑慮,與他們打個眼神交道就知道是假的。”
他又道:
“遊江海,涉山川,尋師訪道為參禪。嘴上念著《禪門秘要決》,卻又不知道‘自從認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乾’這般道理。”
“行腳僧可不是這樣的。”
“他們的眼神遠沒有真正的行腳僧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