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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天下一絕!(9.132k)(1 / 2)

b最新網址:/b江南四友既然相請,自然熱情洋溢。

趙榮跟著大莊主,任盈盈不緊不慢在他身旁,一邊行過回廊,一邊與幾位莊主同賞院景。

梅莊各般建築頗為古樸。

格子門窗自頂及地,哪怕是一扇築在欄杆中的過膝小柵門,都叫他對應上了張擇端的《金明池爭標圖》。

雪蓋臨安,梅莊之中的亭台水榭皆披白袍,袍上起伏有褶,他們一路走過,褶皺便如白波,在一亭一樹,朵朵寒梅上蕩出漣漪。

好看至極,雅量天成。

眾人轉走回廊,穿門過院,指點奇石,行過的青石方磚不知凡幾。

移步中心庭院,這才駐足排椅,在一寬大的高台水榭上圍爐而坐。

暖意融融,暗香浮動,更有一把瑤琴橫列青藤長案,香爐浮細,轉眼又不知被礙事的西風吹到哪兒去了。

趙榮朝四周一瞧,見下方小橋流水,注入一塘青碧,想來也有遊魚錦鯉,卻不知躲在哪個石洞。

坐在他旁邊的少女如他一般眺望,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目光微有奇色,顯然沒想到梅莊之中是這幅光景。

丹青生將手中翡翠酒杯放下,兩手輕拍。

“今日貴客臨門,來人,去將老夫酒屋中的美酒請來!”

“挑出最好的酒!”

他大袖一擺,興致極濃,滿臉笑意朝幾名侍者喊道。

“是,四莊主。”

幾人拱手應諾,轉身便去。

趙榮來不及寒暄,黃鐘公憂心忡忡,迫不及待道:“冒昧一問,小友方才所言,真不是誆騙於我?”

蒼老的臉上帶著淒然之色,他捋須的手都停頓在胡須上,一聲歎息過後才將手移開:

“嵇康未傳廣陵散於袁孝尼,此曲於今絕矣.!”

“大哥!”

丹青生手背打手心,一臉著急模樣:

“我一看趙兄弟便知是好朋友,他說有那肯定就有,大哥一提到這曲子就患得患失,婆婆媽媽,豈不是叫人小看我們江南四友。”

趙榮忍俊不禁,又聽黑白子道:

“若是有範寬的溪山行旅圖呢?”

“在哪?在哪?!”

丹青生急匆匆連喊兩聲,一聲大過一聲,又看到黑白子嗤嗤一笑便知上當,立刻擺袖不去理他。

趙榮但笑不語,看向一旁表妹。

少女朝他飛了個眼神,將瑤琴取下。

黃鐘公見狀麵色肅穆,在梅莊隱居十多年,他從未如此刻這般緊張。

任盈盈瞧出老人是極愛琴之人,寬袖半搭在琴弦上朝老人拱手,口中細細念出“獻醜”二字。

一段開指便揪人心弦的遺音被她撥響!

待到小序大序忽然發力,潑刺敘事之調進入正聲。

在乾淨利落的泛音和深沉厚重的綽注中娓娓道來

廣陵散那紛披燦爛,戈矛縱橫的故事,通過琴音徐徐傳遞.

黃鐘公研究過竹林七賢,知曉嵇康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

聞這曲調,已確定是叔夜遺音,心中生出一種莫名感動,仿佛跨越千年,與嵇康論調。

氣韻深遠、回味無窮的曲調在腦海中幽幽響徹。

老人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竟有濕潤。

琴聲止,少女的目光從瑤琴上移開,餘光自身旁劃過。

她看到趙榮也睜開眼睛,給了她一個讚譽眼神。

“廣陵散,真的是廣陵散。”

黃鐘公站了起來,朝他們欠身拱手,“老朽此生能聞此曲,已經死而無憾了。”

趙榮也站起身,拱手寬慰: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前輩沒有見過嵇康,卻在千年後聞其遺音,時間流逝琴聲在,跨過千年以曲會友,又在隆冬偶遇,豈非美事?”

“前輩何必傷感?”

“嵇康臨死前俱不傷感,唯歎惋廣陵散已絕,若他知此曲不絕,想必也是歡快得很。”

這一番話讓少女眼睛一亮,黃鐘公更是叫了一聲好。

老人盯著趙榮讚道:“小友不愧是當世奇人,見地比老朽高明得多。”

他又對任盈盈道:“這位小友琴藝極高,老朽歎為觀止。”

“今日兩位高客在場,我也要多喝四弟幾杯酒水了。”

丹青生、禿筆翁黑白子三人聞言,俱都大笑。

三人的笑聲甚是豪邁,屋簷下的一些冰溜被震得嘩嘩砸在地上。

趙榮趁熱打鐵,他不說所求,隻從包袱中頗為鄭重地掏出一本古籍。

任盈盈微微一愣。

《廣陵散》分明在她身上,沒想到這小子又掏出一本來。

她那一本是趙榮隨身攜帶,這一本卻是本就打算送給黃鐘公的。

“廣陵散!”

黑白子等人驚呼一聲,黃鐘公原本蒼白的臉上竟然出現血色,顯得極度熱切。

他方才已聞曲調,知道這譜子定然不是什麼好事之徒偽造出來作弄人的。

趙榮不作遲疑將曲譜交在老人手中。

黃鐘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翻開第一頁,其他三位莊主雖不懂琴,但知這是失落千年的古譜都湊上來瞧看。

隻是第一頁便讓黃鐘公麵色大變。

他手指在空中挑撚按捺作出撫琴姿態,翻開三頁過後已魂不守舍,跟著一把將曲譜合上不敢再看,這才明白廣陵散韻律高深。

姑蘇少女雖然琴藝絕佳,但也沒能將曲調全部撫出。

他很想詢問是否能抄錄曲譜。

又想著自己一把年紀占少年人這般大的便宜實在慚愧,想用東西交換,可又覺得梅莊上下找不出任何一樣能與此譜相媲美的。

大莊主少有的心急如焚.

“此譜隻是抄錄本,我帶來此處正是要贈給前輩。”

思緒繁雜的黃鐘公一聽這話便看向麵帶微笑的少年,心中翻湧軒然大波!

“這”

他話沒出口就被趙榮舉手打斷。

“前輩莫要推辭,小可也算曲中人,那日我翻看廣陵散,叔夜托夢給我,叫我尋天下琴中雅士,共賞此曲。”

他話語真誠。

黃鐘公躊躇片刻,他一聲歎息不再推辭,略微顫抖地將曲譜收下。

另外三位莊主都對趙榮流露出欽佩之色。

禿筆翁忽然笑道:“之前聽聞趙小友也通書法,可有什麼珍藏拿來鑒賞?”

“哈哈哈!”

趙榮大笑一聲,“真是瞞不過三莊主。”

“我來梅莊是會四位朋友的,若隻有廣陵散,怎敢誇下海口,說江南四友都是我的朋友呢?”

“哦?!!”

丹青生、黑白子與禿筆翁三人都是精神一振,黃鐘公撫須而笑。

他心中念著廣陵散,但此時陪兩位高客最為重要。

便見趙榮掏出一卷畫軸一樣的物品。

既然是禿筆翁所問,他便將卷軸撐開,朝下一展。

眾人伸頭瞧去,任盈盈見他姿態瀟灑,心中也好奇得很。

“咦?!”

禿筆翁那矮矮胖胖的身體朝前一探,眼睛死死盯著卷軸上的內容,雙目瞪得越來越大,口中呼呼喘氣。

“這這是真跡!”

“真是.真是唐朝張旭的真跡,假不了.這書法假不了!!”

三莊主大喊大叫,比大莊主瘋狂多了,卷軸上的草書大開大闔,如同一位武林高手展開輕功在草長鶯飛間縱橫馳躍。

張旭大名幾位莊主如何不知。

他不僅是吳中四士,因擅草書又喜飲酒被稱為“張癲”,因此與懷素並稱“顛張醉素”。

三莊主的武功乃是石鼓打穴筆法,不僅有裴將軍詩,還有一路來自《懷素自敘帖》中的草書,此等打穴法縱橫飄忽,流轉無方。

如今看到張旭真跡,禿筆翁怎能不癲狂呢?!

但是

擁有極強鑒賞能力的黃鐘公等人卻微微皺眉。

“這卷書法不是《古詩四帖》,亦不是《草書心經》,也非《今欲歸帖》.”

黑白子疑惑一聲,一旁的丹青生點頭:“據說癲張還有《李青蓮序》、《自言帖》,內容也都與此帖無關。”

禿筆翁雙目赤紅,眼睛流連在卷軸書法上。

他堅定喊道:“不,這就是張旭真跡,已得其魂,旁人模仿不得!”

黃鐘公念著字帖內容:

“重岩抱危石,幽澗曳輕雲。繞鎮仙衣動,飄蓬羽蓋分。錦色連花靜,苔光帶葉熏”

“這這是駱賓王的詩,意境美妙。”

趙榮笑答:“正是《賦得白雲抱幽石》,此帖是駱賓王後人親手贈我。”

“天寶五載張旭退居洛陽,駱賓王的後人與“罷職醴泉”的顏真卿一道去尋張旭討教書法,張旭寫了這一帖,被其後人留了下來,一直保存至今。”

幾位莊主聞言,目色有變,心中又是連歎。

這一帖不僅是張旭真跡,還牽扯初唐四傑,又有顏真卿的痕跡。

難以想象駱家後人怎會將這無價的傳家至寶親手送人。

黃鐘公微有錯愕,又念了字帖上的詩詞:“繞鎮仙衣動,飄蓬羽蓋分。”

他不由朝執帖少年瞧去。

那身輕盈的衣衫正在西風下飄動,加之氣度非凡,果真有詩中韻調。

妙極,妙極啊。

丹青生是個直性子:“趙兄弟,駱家後人因何將此寶贈你?”

趙榮思忖回應:

“她家中一小輩身有病疾,求醫天下,因緣際會與我偶遇,我出手將那小輩頑疾去了。又盛情難卻,收了這謝禮。”

丹青生不住點頭:“趙兄弟奇人也!”

其他人還不及感歎,忽聽禿筆翁一聲大吼!

他身體一縱,提筆蘸墨在一麵白牆上狂書起來。

正是《裴將軍詩》,二十三字龍飛鳳舞,字字精神飽滿,如要飛出牆外!

“好,好極!這二十三字當是我生平最佳。”

他搖頭晃腦,將一身興致化作滿牆飛書。

見三哥這樣快意,丹青生用急切的目光看向趙榮:“趙兄弟定然還有畫作!”

“那是自然。”

“不過這畫作是我偶然所得,並且是看著那人畫的,決計算不上傳世名作。”

趙榮一邊取畫一邊笑道:“隻是此事又巧又有趣,就拿來給四莊主取笑一番。”

“誒~!!”

丹青生胡亂擺著袖子:“怎會取笑,便是兄弟你什麼畫都不拿,我也要與你痛飲一番!”

能打動四莊主的畫作很難找。

不過畫作隻是他的愛好之一,論酒論劍再補上不遲。

趙榮與這幾位相處頗為融洽,仿佛置身衡山山門。

四位莊主貌似與我衡山派有緣啊。

他暗自嘀咕,將那卷畫冊交在丹青生手上。

四莊主展開一瞧,立刻哈哈大笑。

又展開給另外三位莊主看,眾人都笑了。

任盈盈掃過一眼,立馬想到會稽山有一幅差不多的,原來文先生所畫不止一幅。

不過,當那幅畫與真人同時呈現在眼前時,倒是讓她彆有感觸。

丹青生一開始沒當一回事,隻是誇畫中少年俊俏。

忽然,他覺得這畫的筆法有種熟悉感,不由微微一怔,仔仔細細揣摩畫中細節。

丹青生咦了一聲,提起輕功快步衝入一間屋舍,又飛快跑回水榭樓台,將另一幅畫攤開。

眾人一道觀賞。

黑白子也輕咦了一聲,黃鐘公也眼神微變。

“這”

“二哥,伱也發現了嗎?”

丹青生道:“哪怕他畫的不是花鳥,一樣會寫意,這種能將特征放大極致的技法不是尋常畫師能具備的。”

“畫中的趙兄弟分明在笑,那股子劍客的淩厲卻能力透紙背撲麵而來。”

“不錯!”

禿筆翁摸了摸腦門:“這畫上也題了字,兩邊字跡極為相似。嗯,出自一人之手!”

趙榮聽他們一說,倒覺得有些離奇了。

“趙兄弟,幫你作畫之人可是一名老者?”

趙榮回憶了一下:“他看上去五十餘歲,接近花甲之年。”

“但短暫交流,我覺著這位文先生心態舒慵,興許並不顯老,年紀會更大一點。”

任盈盈在一旁聽他迷迷糊糊猜測,心中覺得好笑,仿佛是自己知道得多一點,他知道得少一點,有一股逗趣。

“文先生?”

丹青生恍然一笑:“就是他了,你恐怕是在瀟湘一地碰上他的,這文徵明的祖籍便在衡山附近。”

趙榮點了點頭。

丹青生一指自己的那幅畫:“我這幅《漪蘭竹石圖卷》也是他所作,其寫意手法與我劍法相合,讓我極為滿意。”

“沒想到他會為你畫像,太罕見了。”

四莊主唏噓一聲:“定然是被你的氣質所吸引。”

又見到旁邊“疑是銀河落九天”題詞,心知這是誇他劍氣傾瀉而下如廬山瀑布。

趙榮見他手按劍柄,知他技癢。

“四莊主,可是要論劍?”

丹青生神采飛揚:“丁兄弟與施兄弟說你劍法天下一絕,我又見這文徵明題詞,立時等不了美酒送上就想論劍了。”

“有何不可?”

“好!”聽趙榮如此乾脆,丹青生當下大喜。

他叫好一聲整個人踩在圍欄上,跟著飛掠而起上了水榭亭台側邊一處房頂,雙足踩入雪中。

隻這一手輕功,便見他武藝高強。

眾人轉眼看向趙榮,想見識一番少年的神奇劍法。

趙榮微微一笑,原地一個提離,身子驟然躥出迅捷越過四丈,又輕盈登上屋瓦。

他沒點圍欄借力,落上屋頂時踩雪反倒比丹青生要淺!

這輕功一出,彆說禿筆翁黑白子,就連黃鐘公都吃了一驚。

眾人皆是高手,深知這比一招擊敗一字電劍還叫人震撼。

“老朽看走眼了,趙小友年紀輕輕,沒想到竟然是天下間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

黃鐘公搖頭笑歎一句:“四弟,你還是先出招吧。”

丹青生抱劍一禮,激動道:

“趙兄弟功力如此高深,想必劍法驚世駭俗。”

“今日雖要大飽眼福,但我是半分不敢承讓了,得罪得罪。”

趙榮拔劍出鞘,笑吟吟說道:“四莊主既有興致,儘興使劍便可。”

言下之意是叫丹青生全力施展。

他已小露一手,沒人覺得這是托大之言。

梅莊中人見到丹青生起劍手勢,便知尋常的“白虹貫日”“春風楊柳”“玉龍倒懸”等劍法他都不去使了。

一來就要拿出真本事。

丹青生原地站定鼓內力在劍上,踏步攻殺前用劍連劃三圈。

他長劍劃過讓趙榮瞧見神奇一幕,丹青生如作畫一般寫意在劍上,劍舞三圈竟然化作三個光圈,如是有形之物凝實在空中。

這三個光圈看上去不及一字電劍耀眼,卻都是劍氣化成。

頃刻之間,這淩厲劍氣壓過屋頂寒風,呼嘯而來!

光圈越來越大,趙榮目穴鼓氣,以破一字電劍的方法看這劍招。

丹青生的寫意劍氣遠比一字電劍高明。

這劍氣雖沒實際殺傷,卻森森逼人,此時夾著風雪,叫人看不清楚後續劍法動作。

可是這並不能逃過趙榮的眼睛。

趙榮快劍一出立刻洞穿劍氣,戳向四莊主劍身,又快又準!

感受到劍上撞力,丹青生長劍微斜,瞬丟攻勢。

他趕忙再提一口真氣上來對劍,可對麵劍速越來越快,他不斷提氣招架,隻覺得對麵的快劍無有上限,看不到儘頭!

心知對方已有留力,他又驚又喜。

旁觀之人見他們快劍來去,在劍氣與風雪中實難看清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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