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搖搖頭“記住,小錯,人人都可能犯;花點金銀就能擺平的事情,那就不叫事情。”
“這若叫小錯,那什麼才叫大錯?”郡丞聞言苦笑,他們可不僅僅是剝削羌人,開掘陵寢那麼簡單,而是真的捅出了一個大簍子。
沒有嗬斥,郡守隻是輕輕將兩手按到城牆上,目光幽幽的盯住那片旗海道“被人發現了,那便是大錯。”
涼州邊境,前往北地郡的官道上。
項稷思慮再三,決定還是繞道而行,依照那些個宦官與消災樓的性子,官道上不會沒有埋伏。
且王甫黨羽段熲可是在這片地帶有不小的關係,他爺爺曾是西域都護,在涼州結交下諸多人脈,加上而今叛軍作亂,自然能避免一些麻煩是一點。
駕車的護衛領命,很快就定下了全新的路線,當即改變方向離開大道,走上了一條偏僻小道。
項稷外放巽風真氣,周身穴竅打開,三百六十五顆星辰對應域外星河,源源不斷的汲取著自然之力轉化真氣籠罩車廂十丈範圍。
霎時一眾護衛隻覺身輕如燕,行軍速度翻倍,帶著虎車急速奔騰,趕赴北地郡的靈州縣。
不到三日,他們便來到了靈州縣所在。
目光所見林木凋敝,山水渾濁,雖談不上窮山惡水,卻也好不到哪裡去,但縣內人家生活尚可,對到來的兵士也沒有什麼懼怕的意思,反而好奇的打量起來。
縣城毗鄰安定郡,大軍開拔已有數日,留守的軍官不多,但知曉項稷是前來赴任後也沒有怠慢。
隨車護軍取出詔書與官印,以證明身份,這才通過了關卡,得以進入縣衙。
項稷也帶著甄憐自車中走出,目光所見頓感不同,這裡的士兵一個個皆壯碩威猛,身上散發著鐵血氣息,與他交手過的甲士完全不同,這些是常年廝殺在邊疆戰場的凶人。
就在此時,縣衙內走出了一個戎裝鐵甲的方臉漢子,見到項稷後二話不說就是一禮“北地軍司馬·方冕,見過都尉!”
北地郡都尉,這是項稷赴涼州升遷的官職,背後自然是袁紹的人情以及弘農楊氏與洛陽書院的運作。
由羽林右監兼北地都尉,前者秩六百石,後者秩一千石,故而也可以算是升遷,但涼州又是邊疆戰亂之地,自然比不上羽林右監的安分快意,其中得失,很不好說。
“我初來乍到,對北地甚不熟悉,冒行冒失自是不好,行事還需依仗諸位,請起。”項稷目光一掃周遭兵士,見他們皆隨方冕而動便明白過來,此人在北地軍地位不低,也較得軍心,若是想快速掌握自己的兵力,他便是需要的助力;當下便邁步上前,麵含笑意的將方冕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見到這一幕,周遭兵士目光微動,這似乎與此前來上任的那些人不同,過往那些年輕人趾高氣昂,就差把‘鍍金廝混"四個字刻臉上了,戰是一次不打,功勞是一回不落,撈完就跑。
軍司馬方冕也鬆了一口氣,是位審時度勢的主兒就好,他們最怕的就是那種年輕氣盛,不懂非要裝懂,還要強拉著彆人跟他們一起犯傻的新官,眼下這情況倒是比他們想的好很多。
看來這位龍虎榜上無虛士,這位小霸王是真的有些本事。
“進去說,方冕你便說說眼下北地郡的局勢,我也好有個準備,至於留守的諸位,我
也自洛陽帶來些東西來,談不上名貴,都是些吃食與金銀布匹,你們便一同分了吧。”
項稷笑笑,吩咐隨行的護衛軍打開車廂,將內裡的箱子一一搬出,有真氣溫養庇護,食物自然不會腐爛;此刻取出也香氣依舊,看的眾人目光留連。
對這位新上任的都尉也不禁有了些好感,一來就發錢發好處,還不瞎指揮,不比以前那些人好多了?
所謂對比分高下,項稷能一舉立下好形象,也是托了前幾任草包的福。
“還不謝謝都尉賞賜!大人的軍令都不遵守嗎!”方冕見狀也是花花轎子抬人,眾人這才笑嘻嘻的上前分潤,每個人也不多拿,基本都是平均,可以看得出軍紀尚可,讓項稷也滿意的點了點頭,發好處自然也是有其他心思的,眼下來看這北地郡還是較為穩固,難怪還有餘力出兵救援金城郡。
而北地郡郡守不僅來自皇甫家族,更是一步步立功升上來的猛人,自然與金城郡那買官來的不同。
走進縣衙正廳,方冕也不拖遝,直接將近來北地郡與金城郡發生的事情講述了出來,對於金城郡募兵失敗還反被圍攻的局麵他們也很無語,當真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項稷也大概明白了過來,眼下屬於是羌人為首,其餘小族跟隨,但不過是見風使舵,一旦羌人落入頹勢,他們便會立馬叛變;故而眼下北地郡等地的方針便是集中力量打擊羌人,逼迫那些跟隨的小族倒戈一擊,而在解圍金城郡後,最先要進攻的區域就是隴西郡·河關縣。
而他這都尉官職較之西漢時也有所變化,以前京畿三輔或近邊的郡,於太守外還承秦製置尉,漢景帝時改尉為都尉,都尉專管本郡軍事戍防,其治所彆立,置官屬,在郡中與太守並重,有時代行太守職務。
郡都尉本為郡守副手,側重在軍事方麵協助太守,但由於邊郡的軍事防務太重,往往需要把邊郡劃分成若乾個防區,因而僅靠郡都尉一人是不行的,所以許多邊郡都在不同的防區設置部都尉,類似於近世的軍分區司令。
但到了眼下的東漢時代,都尉的地位改變,中興建武六年在內地郡國取消都試,省略都尉,其職由太守兼,隻在邊郡繼續保持都尉及屬國都尉,或出現極端情況時,臨時設立,故而邊境都尉的俸祿從六百石到兩千石以下不等。
北地都尉則是北地郡武官,官一千石,獨領一軍,也是一營兵馬。
方冕所屬,便是這一營,足有四百人;原本還有其他營,但被調往支援金城郡去了。
而讓項稷生出其他想法的,還是護羌校尉被殺一事,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若能做到那個位置上,可就十分的不錯。
護羌校尉屬官有長史、司馬二人,皆秩六百石,又有護羌從事,多以邊郡太守、都尉轉任。
除監護內附羌人各部落外,亦常與羌兵協同作戰,戍衛邊塞;護羌校尉一人,比二千石。
同秩類似的官職還有使匈奴中郎將、護烏桓校尉;朝廷對西域、匈奴似乎也更為重視,都為之配備了副職“副校尉”,而護羌校尉、護烏桓校尉都沒有副職。
設置護羌校尉,很重要的意圖是為了防止羌人與匈奴互通聲氣。隨著匈奴勢力被西漢驅逐出河西,這項任務逐漸不再吃重了。
而針對羌人不相統屬的情況,監視羌人的動向就是要阻止各個部落結仇交質,聯合反叛。一有風吹草動,就可以警備,防止塞內外羌人勾結寇亂。到東漢漢羌關係矛盾激化時,護羌校尉越來越加重軍事征伐的力度,各任護羌校尉屢屢自領重兵,還指揮地方郡守、都尉配合征剿屠殺反抗的羌人。
“如今這個位置空缺,便有些意思了。”
項稷深吸一口氣,開始觀察起北地郡和金城郡的地圖,考慮自己是否有參與其中的可能性。
而行事之法,也許可效仿昔年的皇甫規,以力壓之,以名攝之,以利誘之。
161年,東漢將領皇甫規在涼州鎮壓羌人叛亂,打敗了先零羌首領零吾。後來羌人仰慕他的威名,紛紛投降。皇甫規不僅治軍有方,還整頓了涼州的貪官汙吏,穩定了涼州形勢。
叛亂的原因無非就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又得不到好處,自然可以從其中著手;最重要的是找到雙方的利益共同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下自然沒有人願意隨便造反。
但這也隻是他的一個構想,談不上完善和成熟,畢竟自己也沒真的處理過政務。
涼州地理位置很重要,若是自己能在此地立下一番功業,便是有了自己的根基;相反此地若一失,則三輔之地麵臨著羌人的威脅;當三輔之地也頂不住被放棄後,則京畿之地的弘農郡成為戰爭前線;當弘農郡也被迫放棄後,京師洛陽避無可避。
“都尉大人,郡守如今帶兵前往支援金城郡,欲要挫羌人威風,您新官上任,是否也要去參與一番?此刻多半已取得成效,正是露麵的好時機。”
方冕輕聲開口,言語中自是在表露善意,這是一個機會,讓北地郡守軍認識這位新都尉的機會。
略微思量,項稷便點了點頭“你說的在理,這樣,自營內的四百人中抽調一百人隨我前往金城郡支援,你也同往;剩下的軍士與我帶來的護衛兵暫守靈州縣,他們待幾日再回去也無妨。”
聞聽此言,方冕不禁麵露笑意,他明白項稷不是那種獨吞功勞的人,願意帶他和其他兵士一同在郡守麵前辦事,那便是一次機遇了。
當即行禮一拜,走出縣衙調集人手,不過片刻就集結了一支披甲持矛的百人軍來。
嗷吼!
項稷抬手一揮,七魄化作的黑虎頓時騰躍而出,呼嘯狂風,摧樹裂石,身長足有一丈高大,將項稷馱在背上,掃視著一眾兵馬。
唏律律!一眾馬匹回避,對這黑虎有種天然的恐懼與敬畏。
一眾士兵見到項稷騎乘黑虎,衝在最前方,不由發出吼喝。
“北地駐軍,兵發金城!”
項稷抬手一抓,攝來北地郡大旗,當頭而行,直衝金城郡而去。
後方百人軍頓時相隨,緊跟而上。
而在金城郡外,羌人已與趕來的北地軍展開交鋒。
“遠攻隊,放箭!盾軍前壓,矛兵右挺!”
郡丞揮動令旗指揮,霎時陣型變化,弓箭手齊齊放箭拋射,盾兵推
進,矛兵自右翼迂回挺進,直接與箭雨下的羌人短兵相接。
嗤!急勁的破空聲響起,上千張鐵胎弓高抬向天,同時發射出密集如飛蝗的箭矢,箭枝沿著弧形軌跡攀上天際,隨即掉轉頭來,改向下方如雨墜射。
數枝長箭破風呼嘯著同時砸下來,霎時間將滾滾人潮狠狠釘在地麵,一連串破空聲與血液飛濺,箭頭貫穿羌人身上所披皮甲,刺破皮膚切開血管鑽入肌肉,最後死死卡到了骨頭之中。
中箭的羌人身不由己被那股衝力帶動,整個身子被迫高高揚起,如同狂風中不能自已的碎花殘葉,淩空抽起拋上半空,還未落地,渾身肌膚早變成紫黑色,呼吸心跳同時停絕,死得不能再死。
“結戰陣,請祖靈顯靈!”
眾羌人也不慌亂,皆持刀割破手腕,灑落血液在地麵上,同時跳起古老的祭祀之舞,口中吟唱,溝通那古老的魂靈。
霎時天地間陰風四起,烏雲遮蔽了這一片的長空,讓陽光無法落下,一片幽暗。
冷颼颼中竟有一道又一道的黑霧繚繞,裹挾著一些人影從虛幻到凝實,冷氣森森,在他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一點生命波動,像是一具具冰冷的人偶。
細細看去,這些人身披黑色的甲胄,露出一對冷幽幽的眸子,像是鬼火般在跳動,黑壓壓的一大片走出,像是曾經死亡的魂靈再現,化作陰兵助後輩征戰。
“結螣蛇陣,給我破了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北地郡守從容指揮,令旗一變陣型也收縮成四方正形,盾兵矛兵搭隊,拱衛據守,但見長槍林立,刀鋒勝雪,陣勢森嚴,牢牢抵禦住陰兵的衝擊。
也就在此時,項稷率兵趕來,自峰巒上遙遙相望,看向這兩軍交接,廝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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