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牧衡在這裡!快追!”
隨著這一聲大喊,淩亂而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離了寺廟,除了雨聲再聽不到什麼了。
隻能說這場大雨下的巧合,衝刷了男人一路以來滴落的血跡,才得以保住這個小家夥。
祝影現在總算是摸清楚自己在哪裡了。
牧衡,牧簫引之父。牧家舉家鎮守邊城,在一場戰役中遭到副將投敵,布防圖泄露,邊城攻破,牧家滿門儘數被趕儘殺絕。
隻餘下牧簫引一人,被當時還是一介地方官員的藺循禮收養。
這段劇情沒有詳細講述,但是祝影也猜到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此處多半是夢境,牧簫引那家夥數十年籠罩不散的夢魘。就算祝影不知道後續的劇情,就單聞那位將軍身上的血腥味也能猜到後續。
就這個致死的出血量,能堅持到這裡就依舊是超乎常人的堅毅了,更彆說要在地形複雜的山林中躲避追兵…
他活不下來的。
被留在寺廟裡的小家夥也很清楚這個事實。可是他也很清楚,傷了一條腿的自己隻會成為拖累。若是他執意要一起行動,那兩個人都會死在追兵手中。
拋下他這個累贅,父親的行動還會便捷些。天色這麼暗,林子裡草木也多,說不定那些追兵看不清楚,就被甩開了呢…
臉上熱熱濕濕的,小團子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漬。
爹爹說了,男子漢是不會哭的。
他沒哭,就是小腿有點疼…也、也有點害怕…
寺廟神像前的蒲團被男人揣在懷裡充當偽裝拿走了,小團子也顧不得自己腿上的箭傷會不會扯到,直挺挺地跪倒在神像麵前的石磚上。
小家夥跪伏在地上,虔誠而恭敬地對著他完全不熟知的神明叩首。
單薄的身形在高大神像的對比下是這樣的瘦小,額頭與石板結結實實地碰撞,帶著顫抖的童音滿是祈求:
“神明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爹爹…”
“爹爹是好人的、阿璟沒有了娘親和哥哥、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一聲、兩聲…小家夥不知疼痛地不斷叩首。眼淚沾濕了麵前的地麵,小腿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在地上彙成一汪小血泉。
這樣的祈禱自然是無用的,神明沒有降下神跡救少年於水火,少年在寺廟的一夜祈禱隻會等來最後親人的死訊罷了。
神明無用。
這個道理是被燒紅的刀一道一道刻在少年的認知裡的。
他的祖母吃齋念佛日夜誦經,最後敵軍闖入家門將她一槍捅死在神像麵前。鮮血濺在了神像上,也沒見所謂的神明來救她。
他的母親、兄長、侍從玩伴乃至家中狸奴,都死在了那天,而凶手正在大開慶功宴。
現在,他也要失去最後的父親了。
地上跪伏的孩子說話越來越哽咽,直到最後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音,隻能撕扯開嗓子號啕大哭,像是瀕死的幼獸。
祝影揉了揉眉心,算是搞明白這家夥為什麼那麼討厭鬼神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