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波無瀾夏七月。
“最近城裡可有什麼消息?”
青年坐在榻邊捧著絲綢布,推出針尖來頂了頂,指腹一撚一拉,淡藍的棉線就在繃緊的篷布上穿插了幾遭。
新換的小侍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老老實實將自己所知道的內容一一複述,今天上新了什麼脂粉,前天哪家夫郎和死對頭掐架,又或是哪裡有辦了什麼詩會花宴…消息五花八門,卻沒一條是他想知道的。
“不是這些。我是說,最近有沒有什麼大事?”
“大事?好像朝中有個傳聞。”小侍身為一介男子自然不關注也沒資格關注朝中大事的,隻是外出采買的時候聽了一耳朵,這才有點印象
“聽說那大皇子和沈大人兩情相…”
“不聽關於那個女人的。”他唇瓣抿成一條直線,手中針線穿插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她算的什麼大人物,私相授受的事情也好意思叫大事…我是說將軍,最近有沒有關於將軍歸來的傳聞?”
“將、將軍?”小侍先是一愣,隻當是正君與將軍伉儷情深,接受不了將軍戰死的消息,就搖搖頭說了實話
“沒有,未曾聽聞將軍回歸的消息。”
頂針的青年動作一頓,緊接著是指腹一痛,隻是蹙眉輕嘖間,手中繡布上就此印下一點鮮紅。
“正君!”小侍驚了一跳,急忙起身去尋止血的藥膏,生怕動作再晚點,傷口就要愈合了。
“怎麼會?這不應該。”一直到小侍拿來藥膏處理傷口,青年的神情都是怔愣地,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低聲喃喃著一些小侍聽不懂的話。
“難道是我沒能如上次那般身陷泥沼我要去尋她。”
“啊?去、去尋誰?”本就一頭霧水的小侍更蒙圈了,他垂眸看看青年緊攥自己袖口的手,再抬頭才發現自家向來雷厲風行而不苟言笑的主子麵色一片慘白,難得有了幾分男兒家的脆弱和無助。
十餘載幾乎沒怎麼邁出閨閣的兒郎,出嫁當天妻主就奉命離京,再後來就傳出墜崖身亡的消息。
本來嫁給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就相當於守活寡了,結果將軍直接戰死了,這下子真成守寡的了。
將軍世代一脈單傳,將軍大人也沒有旁的兄弟姐妹。沒有女兒撐起門楣來,空有將軍名頭的祝府日子隻會越來越難過。
也難為溫正君一個人支撐起這偌大的府邸了。
但主子再如何,也輪不到他一個做下人的去寬慰,就像是主子想要做什麼,也輪不到他一個做下人的來置喙。
於是備好車馬,和父家人打了招呼,溫執玉帶了三兩小侍和一眾侍衛,拿到文書出城之後沿著通向王城以北的官道而去。
他上一世有一點模糊的印象,酒樓的說書先生動作很快,將軍本人還沒回來,就有關於將軍本人驚險經曆的各個版本四處流傳了。
那人是墜崖後被流水載著一道漂流而下的,被救起的城鎮叫青陽鎮,隻這兩點消息,沿著河流一路走一路打聽,總能找到的。
不需要去距離墜崖地點太遠的河岸尋找,如果是自掉落地點長達千裡遠的地方,就算沒被箭射死也該被泡成巨人觀了。
偌大的國土中尋找一個小村鎮,哪怕已經明確是沿著河流在墜崖點附近,還是無異於大海撈針的。
再加上趕路的行程耗時,當青年的車馬尋到那片小村鎮、侍從隨便拉人打聽起那個名字,就被熱情地指引到了白雲村最為華麗的宅院門前。
小侍上前叩了叩門,門後傳來陌生少年的揚聲問詢。
“誰啊?”
這讓小侍心中有了疑惑,但又以為是將軍在此處府邸的門童小侍,隻道明來意要尋這家主人來相見。
“你說祝影?她出去了,上山打獵,估計要近黃昏的時候才能回來了。”常平安一麵說著,一麵拉開了院門
“聲音耳生,你們應當是從彆的鎮過來的吧?看天色她也快回來了,先進來歇會兒好了…欸?”
推開院門,少年看著麵前雖然沾染了些許塵灰但依舊華貴的馬車,還有馬車上掀起簾子露出的謫仙似的清貴公子。哪怕腦子並沒有裝載那麼高的宅鬥配置,依舊本能感受到了危機。
站在一旁的小侍更是心下茫然了,院中走出來的少年衣著華貴,腰間以金玉相配,明豔富貴又不顯庸俗,顯然也不會是小侍門童之流。
“你們是?”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煩請公子借一步說話了。”
山裡的野雞經常會在作物成熟之際集體下山來活動,祝影的莊稼也沒少被霍霍,出於勞動人民對於勞動成果迫害者的憎惡,祝影這些天沒少上山抓野雞。
野雞這種生物也笨笨的。白天倒還算靈敏,一旦到了晚上就會變成縮在巢裡的木頭笨雞,就算直接當麵將它抱走也不會掙紮一下。
外麵的日近黃昏在山林裡近乎是夜幕降臨,祝影提著滿滿當當的草籠子,大黃狗繞著腳邊不停打轉轉,撒歡地左聞聞右嗅嗅。
“哼哼…吃了我的米,就是我的雞了。”祝影也心情愉悅地晃了晃手裡的草籠子,抬手擦了擦嘴角並不存在的口水,思考著回家要不要燉點雞湯來補補。
“我回來…”
她一路輕快小跑順勢下了山,在推開家門邁過門檻時愣了一瞬,後腳收回的高度矮了一截,磕在門框上絆了一個踉蹌。
庭中花樹下端坐的白衣青年聽到動靜抬眸看過來,也隻是怔愣了一瞬就彎唇輕輕頷首權當打招呼,又垂眸啜了一口茶水。
少年就沒有那麼多好臉色了,抬頭瞥了一眼祝影,其中的複雜情緒簡直是像是打翻了調料盒子,酸澀苦辣樣樣都有。要不是還有外人在旁邊,金豆豆絕對要不值錢地往外滾。
祝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這確實是她的錯。這具身體還有婚約在身,甚至已經結了親,哪怕已經換了芯子、哪怕作為女子儘可以搞婚外情納小妾…那也算是出軌。
原主沒考慮過自己還有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正君,祝影也沒記起還有這麼號人物。不論是原主還是她,都將這位生命中一閃而過的人物、劇情中無足輕重的角色,忘在腦勺後了。
說句過分些的,若不是今日溫執玉找上門來,祝影還以為他早就死在劇情殺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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