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默的目光卻追隨著杯子,“裝?”他語氣虛弱,麵色慘白,“此物——便是我無法說話的緣由。”
“……這麼說你方才不是服毒自儘?”秋葵忍不住再瞥了杯身一眼,心中想起適才沈鳳鳴那番話來,不免起心試探:“……這毒蠶令得你不能說話——是不是與關非故有關?”
關默目光忽劇烈動蕩起來,秋葵便知多半說中,接著探他話頭:“所以你連關代語都遣走了,你不想叫他知道此事。”
關默麵色重歸黯淡,良久,方嗤笑一聲:“就當我是服毒自儘。世間既無活路予我——你們便由得我一死就好,何必費心留我性命。”
秋葵不免冷笑一聲,拿話諷他:“這麼輕易就覺得沒了活路——你還當真是不爭不抗慣了?你就沒想過,你若死了,幻生就落在旁人手上——連關代語都要落在旁人手上?”
關默苦笑,“幻生?——從來都不是我的幻生。代語——也不是我的孩子。我不過是我爹養的一個蠱人,我能得到什麼?現在落在你們手上,更不過是你們的棋子。——我能爭什麼、抗什麼?”
秋葵心中頓然巨蕩——原本沈鳳鳴隻是推斷關非故或不曾妥待他,令得他自小受了不少毒痛,可若竟是“蠱人”——個中殘忍又遠超所料。
她不動聲色。“既是‘蠱人’,你卻還要叫那一聲‘爹’?世間沒有一個‘爹’,能這樣待自己骨肉的。我們——至少沒那般折磨過你。”
“是麼。”關默道,“若要論骨肉論至親——最終你用魔音奪去自己外祖父性命,又能比他不同?”
秋葵雖然極欲爭辯,好在她還記得沈鳳鳴的言語,當下道:“我不與你分辯。你若想報仇,儘可找我。可這世間究竟何者才值得你拚上性命,你到現在都不明白麼?——沈鳳鳴為何要救你性命,你到現在都不明白麼?”
“我是不明白。”關默道,“該救我的人,從來沒有救我。不該救我的人,卻不讓我死。我過來就是想問個清楚——你們究竟要我怎樣。你們要我殺摩失——我的答案你們也應看到了。就算你們看不懂,沈鳳鳴也該知道,他這一番‘吸髓’用在我身上,我功力所剩無幾,就算活下來,自此也再沒什麼本事替他賣命——留我,到底有什麼用!?”
“你以為他隻是想利用你這一身‘功力’?”秋葵忽轉開麵去,望著欄外那個昏黃的夜,“沒了一身‘功力’的人——又何止你一個,哪一個……還不是好好活著?你若不活下來,又怎麼知道沒有用?”
“‘你若不活下來,又怎麼知道沒有用’……”關默似是回想起了什麼,“這句話……好久了……”
秋葵轉回頭來,“關非故到底是不是你親爹?為什麼要將你變成了蠱人?”
“原來你不知道。”
“……‘蠱人’這種事,怕是尋常人也想象不出。”
關默哂笑一聲。“我與那天你們見到的‘蠱人’有點不同。他不是為了將我煉成個‘打手’,而是為了一個特彆的目的——為了——他當年修煉內功。”
“有什麼內功要靠蠱人修煉?”秋葵不解。
“這個——說出來你就知道。”關默道。“這內功在這江湖最出名的一次用法,大概就是打了朱雀一掌。”
秋葵忍不住輕吸了口氣,屏了呼吸。
關默緩緩道:“自來江湖都傳你父朱雀,幼年為寒性掌力所傷,哪怕後來他成為絕世高手,極寒內勁世所罕有,也始終未能痊愈,如此想來,那一掌之內力可謂高之極矣。可惜——可惜三支當年遠遁江湖,幻生蠱術沒人懂得。若是當年有明白幻生究竟之人替朱雀看上一看,便會發現——那一掌之所以難以痊愈,並非什麼高深內功修為,其中邪寒,是來自於冰蠱之力。我爹當年借助某種辦法,將冰蠱之力攝入了自己體內,與自身功力相合,將這極為霸道之力化為己用,自然,也便能將之作為掌力擊出。他本是幻生之後進,蠱術修煉不可能立時超群,若不是有此一手,怎麼可能年紀輕輕就在同輩弟子中脫穎,終得這個執掌之位。”
“你說的這個‘借助某種辦法’,就是通過‘蠱人’——通過你?可那時——四十年前?——你?一個嬰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