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了一步,從一始就沒有移動過的戰陣,忽然就這樣移動了。隨之而來一股似有卻又似無的巨大的“嗡嗡”聲陡然籠罩整個樹林,那親隨被莫名而來的聲浪震了一震,就這麼莫名地退了兩步,突然間,口角耳中,都滲出血來。
淩厲忙一把抓住他肩。他知道那是兩股巨力陡然失衡時遺出的衝擊之力,便是他亦難受得皺了皺眉。失衡是因朱雀退了這一步——他已轉向那親隨,似乎不曾注意到——拓跋孤可沒打算停手。勝負未分——他的第七掌來得並不猶豫。
“君黎先進去了?我不是叫他等我!?”朱雀似乎怒極。
“因……因為青龍教的單先鋒……好像出來迎他了……”那親隨努力解釋著。
第七掌眼看已到了朱雀肩頭。“拓跋!”淩厲幾乎不知是該阻止他,還是該視而不見。而惚忽間,朱雀身形忽動,那重掌擊到他肩頭之時,他人卻已不在原處——那麼沉的顏色也仿佛根本沒有重量,他身法奇快,絲毫不顧這是自對決之中“臨陣脫逃”,隻顧向林子外掠去。
“看我乾什麼,不攔他!?”拓跋孤見淩厲竟由他擦身而去,詫異之下,更才衝他咆吼了聲。他卻也並未停留,雙足一頓,隨之追跡而去。論輕功他或還不如淩厲,不過若淩厲不得力,他自問也不會讓朱雀逃脫。
淩厲手中還扶著那親隨,此時卻也隻得放手不顧,亦向林外追去。那親隨似失了重,搖搖晃晃了兩下,到底站立不住,口中猛然浮出一口血沫,向後跌倒,再也立不起來。
他沒有看到,他的主人朱雀,也在離開這片樹林的時候,與他一樣,從喉咽深處,浮出一口血沫來。那血沫散碎在他的衣上,沒入那深紫裡,好像那些落雪化成的水,很快一絲兒也看不見。
他靠坐在樹乾,暈沉間隻看見,這林深數裡之地,落雪終於開始自由灑落。大地與墳頭一點點鋪開的素色,恍惚好像碑上那個久遠的名字——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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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玉碎能夠替主人擋下一劫。
夏琛不知道,這塊碎去的玉,擋住的是誰的大劫。
夜色已暗,沈鳳鳴還沒有回來。他有心派人去找,可連續兩夜都有多人失蹤,這一夜眾人更不敢放鬆警惕,比起分人去找沈鳳鳴,終究還是保護少莊主更重要。
“明日。”他始終不肯放鬆兩塊碎玉。“明日,我要叫東水盟知道,夏家莊絕不會屈服於他區區恐嚇。”
而——早在天光還未完全淡去的時分,鎮淮橋外,曲水簷下,依舊是那間半明不暗的屋中,麵具下的曲重生,已經等來了回報。
回報依然是站在陰影中那個人帶來的——那個被他叫作“三十”的人。“今日還是沒得手。”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又理直氣壯,“因為青龍教來了,已經與他會合。”
曲重生似乎已經不想拆穿他的借口,亦不想發作。“區區一個夏君超,留到明日也就罷了。天快黑了,你先去準備今晚的事。”
“今晚無事。”三十答得很是篤定。
“無事?”曲重生麵具上的表情在明暗交替間似乎亦有變化。“我給你的那些名字,除了夏君超,至少還有……”
“今日初二了。”三十淡淡道,“大概有月亮。”
“這般天氣還會有月亮?”曲重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是誰與我說,到了朔日前後,少說能有三天,能替我辦事的?”
“這個月不大一樣。”三十道,“冬月隻有廿九日,沒有‘三十’,所以少了一日。是我計算不周。”
這理由大概也隻有他說得出口,曲重生差一點要被他氣得笑了。三十已道:“盟主不用太擔心,有那六個人作榜樣,明日大會之上,相信剩下的也不敢再說三道四。”話雖好像是寬慰的意思,語氣還是淡漠漠的好似並不關己。
這道理曲重生當然也用不著他來教。幸好三十頓了一頓,又補了句,“我其實還有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曲重生還能抑了不快好端端問他,也不知是當真涵養深,還是有什麼顧忌。
“青龍教來的不是拓跋孤。”三十道,“來的是左使,程方愈。”
“程方愈啊。”曲重生的語氣仿佛有些變化,又好像沒變,“你確定?”
“我確定。”三十道,“此前不是也聽說——臨安黑竹會的夏琰與青龍左先鋒單疾泉的女兒一直在一起,正約定了這幾日去青龍穀提親。不管他是真心假意,黑竹會頭領到訪——拓跋孤若想留在穀中以防萬一,也說得過去。”
曲重生沉默了一會兒,似在思索。三十仿佛不大喜歡這般乾等著浪費時間,便道:“盟主沒彆的吩咐,我先走了。”
“三十。”曲重生叫住他,“走可以,不過再替我做一件事。”
三十不語,等他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