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厲認得出,此刻夏琰爆發而出的似乎正是明鏡訣之“潮湧”,這股力量如是巨大,縱是他一時也接近不得。“君黎,”他的表情有點急,“你冷靜點,你能聽見我說話麼?你冷靜點。”
他大概猜到,夏琰或能聽見外麵的聲音。他咬一咬牙,強於這潮湧風息中握了夏琰手腕,向他正聲:“你聽我說,不是我。無論他說什麼,不是我。”
夏琰已是心魔亂生,好不容易流動起的內息一朝失控竟如江河堤潰,哪怕——他聽見了淩厲這一句話,他也收拾不起“潮湧”奔決。淩厲想要再往他體內輸以真力壓製竟根本無法辦到,隻覺握手之處愈來愈寒,幾如凝冰,狂亂煞氣如刀般割過自己麵頰。
“淩厲!”一聲斷喝,他才渾身一震。深暗色的冷風自身後襲到,朱雀暴怒之下竟隔空向他送來一掌,若非拓跋孤這一聲提醒,這一掌當然便要落在他身上。“你對他做了什麼!”朱雀一掌落空,看著鬆手彈起身來的淩厲目眥欲裂,追出一掌,逼得淩厲退至夏琰數步之外。
朱雀其實不在意淩厲是不是單疾泉說的那個人,隻因——於他而言,淩厲原本就是敵人,是不是所謂“神秘人”,又有什麼關係?可這番話也不是全然無用。至少原本他或不會懷疑淩厲對夏琰有何歹意,現在卻已不能確信。夏琰之安危足以分他的心,他交手之中遠遠望得夏琰有異,又見淩厲握住他手腕,如何按捺得住急怒,當然是返身而至。
淩厲一退開,他立時看清楚了——籠罩在夏琰身周的亂風正是“潮湧”。究竟心法同源,他當下便猜知夏琰發生何事,忙出聲提醒:“君黎,‘無寂’!”
拓跋孤亦將這一幕看得清楚——哪怕身處昏迷,夏琰這洶怒煞氣依舊令他心驚。果如他先前所言,每見此人一次,都覺前一次竟是太小瞧了他——上一次將他放走,他說不上後悔但也絕不覺得明智,這一次——他不敢想象若再容此人活著離開青龍穀,又將是何等後患。
如此,就更要先快點解決了朱雀。
主意打定,他掌風追向朱雀——高手對敵,刹那分神都是致命,何況朱雀竟在交手中分出兩掌擊向淩厲,這於拓跋孤而言是極好的機會。單疾泉說得沒錯,這兩個人,都再不可能放走——今日之事的源始與緣由早已不重要,隻要這師徒二人就此消失,一切明患隱憂,都會不複存在。
青龍掌法其實有極多精微之處,隻不過拓跋孤從來不屑以巧取勝,風火烈烈之勢就罕有匹敵,與朱雀對敵多次,他也從來自負青龍心法不輸明鏡訣,根本不必用巧。但細數起來,兩人還當真不曾拚過“生死”,彼此不過是視作了極為難得的對手,勝負之心固盛,重的依舊是較量切磋之過程。此際忽然將“生死”作了目標——看重的已是結果,那麼一切過程都隻可稱為“手段”,什麼樣不屑也都要屑,什麼樣相惜也必須不惜了。
所以拓跋孤遞出的這一掌忽然變了。他掌心一偏,掌緣向下,竟不像拍出掌去,掌風亦不是素日的熱浪撲麵,卻因出掌之快,更似尖利風刃。朱雀還未完全從對夏琰的擔憂中回過身,身形半側,忽感風息異樣——他已準備好接拓跋孤下一掌,萬料不到這下一掌來的不是“掌”,而更似“掌刀”。
護身之氣乍然一膨,他在一刹的反應中將“不勝”一訣運起,肩臂處挨到拓跋孤這堪稱奸詐一擊,淩銳掌息立時被消化至周身各處,可尖利之感還是直透入膚,撕開了一道血口。這一記若是割在了要害之處,想來便是要命喪當場。
拓跋孤並非仁慈不想擊他要害,隻不過致命之威脅當會迎來致命之反擊。若他們不過是要分個比武勝負,那麼他若不以最強硬之掌力逼出明鏡之終曲“離彆”,就算不得實實在在分清了孰高孰劣;可若是為了生死,他當希望不必觸動“離彆”,就能將朱雀解決。
而,要避開“離彆”之反撲,唯一的辦法,或就是一點點削弱對手,就像——這似掌似刀,不達要害的一擊——也可以將那麼堅凝的寒冷,一點點溫騰煮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