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看見了拓跋孤那一掌、顧如飛那一劍,他也從沒有真真切切地想過朱雀接近於死的模樣。一瞬時的恐慌令他不敢再作多一分思考,負起朱雀便向外衝。他的模樣還與先前一樣狼狽,麵上不知是汗與血,或是雪與淚,從顧如飛這麵看過去,他右肩上披散的發與鮮血都絞作了一團,黏答答的說不出的不堪。儘管如此,一股奇異的推迫感還是令顧如飛呼吸維艱,令他如臨大敵地棄下已斷的長弓,退後幾步重新握住自己的劍。
如臨大敵的絕不是隻有顧如飛一個,甚至拓跋孤都不得不驚詫於——夏琰這一身黑沉的殺氣——哪怕他隻是在逃走。他原本理應受到阻攔的——攔下一個重傷之人很容易,攔下一個負著重傷之人的重傷之人更容易。可——大概是先前拓跋孤太過謹慎的命令令得眾人對靠近朱雀依舊懷了極深的恐懼,以至於兩人所過之處,人群下意識地閃避,包圍竟輕易打開,夏琰徑直衝了出去。
拓跋孤不虞如此,忍不住怒道:“還不去追!”
他已當先飛身追去,隻是大戰之後的乏力令得他的步法也遠遠比不上了平日,被淩厲輕易地擋在去路。“拓跋。”淩厲擰眉看著他,“如此是最好的結果,不是麼?”
“最好的結果?”拓跋孤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淩厲,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君黎活著,朱雀也活著,便沒有非報不可的仇。”淩厲道,“現在——還來得及。放他們走。”
拓跋孤像不認識般看著他,“淩厲,當時是你與我說……”
“我與你說過,不要讓君黎知曉,不要動他性命,可你們是怎麼背著我設下圈套的?”淩厲怒氣衝衝,“如果他死了,朱雀當然會尋仇,所以我不攔你殺朱雀——可現在他沒死,這件事不要再鬨大了——你如定要趕儘殺絕,彆怪我真與你動手!”
拓跋孤靜定地將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出掌,一記擊向他肩頭。
淩厲還道拓跋孤多少為自己說服,不料他竟忽然向自己出手,下意識沉肩閃避還是著了他掌風,那內息他何等熟悉,從肩至心,立時痛得火辣。“我已說過,”拓跋孤麵色鐵青,“這兩個人今日一個都不能走——淩厲,我不是為自己,我是為這青龍穀。”
他話音畢落,人已繞過淩厲,徑自追去。
淩厲扶了肩膀,心知已說服不得他。拓跋孤有意偷襲他右肩,且以“龍噬”灼之,傷勢雖不重但痛楚異常,便是要叫他哪怕想用出“烏劍”來,其威亦必極是打了折扣。不過——對付不住拓跋孤,對付彆個教眾總還是綽綽有餘——他當下裡還是咬了咬牙,發足跟去。
追蹤的教眾固然甚多,但忌憚甚重,大多還是遠遠綴著。這壁廂單疾泉行走不快,便先吩咐了向琉昱帶人趕往穀口攔截。不管怎麼說,圍在此間的也不過是青龍教一小部分人,穀口原本就為今日埋下重兵,似夏琰、朱雀這般重傷,從此間逃到穀口隻怕就已力竭,絕不可能插翅飛了出去。若不是適才顧如飛那麼多人都沒拿得住一個受傷的夏琰讓他實在心生不定,隻怕他都覺得再派向琉昱過去乃是多餘。
向琉昱走後,他又吩咐宅中眾人將院內院外、樓上樓下儘掃乾淨,不要留下痕跡。隨後才看了默不作聲的許山一眼,道:“你跟我去搜。”
“單先鋒的傷……”許山有點猶豫。
單疾泉冷哼了一聲,“許山,今日這兩個人能拿得住便罷;若有一個活著出去了——教主跟前,隻怕我也保不住你。”
許山隻低著頭:“是。”
“我問你,現在這兩個人還是不是動彈不得的獵物?還是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者?”
“……不是。”
“那若是追上了,你那箭射還是不射?”
“……射。”
單疾泉又哼了一聲,沒好氣道:“把你的人都帶上!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