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竹怎麼亂不關我的事。”十五欣欣然道,“總之——彆讓我發現他打食月的主意,否則我先辦了他。”
“你應對他時多加謹慎些。”三十道,“還有——他們二十八個人的家人之詳,本來那天就該交給你,我也一直沒得空,想的是出了年,再帶去棲雪堰,既然你來了,今日便帶走吧。”
“哥!”十五露出些不快來,“你都還回棲雪堰的,明擺著你還是哥,大過年的,這事現在不談行不行?我也不感興趣他們家裡人姓甚名誰,我也不要他們服我——都是你的人,服你就可以了。”
三十便也沒有堅持:“那好。這事過完了年再說。大日子,你還是早點回去吧——都快午時了。我記得你家裡有個母親,還有個姐姐,是不是?”
“誒唷,我算是發現了,看來‘食月’的消息沒人換新,我姐都嫁人幾年了,不知多久沒在家,你還不知道?”
“這麼說,家裡就你母親一個了?”三十皺眉,“那你更不該累她等你。”
“不過——說來有點蹊蹺,不定——今年我姐還真回來過年。”十五若有所思。
“怎麼說?”
“哥你記不記得,那天武林大會上,田琝身邊有個人叫——宋然?”
三十麵色微變:“當然記得。”
“他好像是我姐夫。”
十五已經看到三十麵上錯愕之色,一笑解釋道:“我也是第一次見他。我姐嫁人的時候我還在受訓,後來才聽說她嫁去淮陽了——要不是看在姐夫是讀書人還算體麵,我娘本來也不放心她嫁那麼遠。不過姐夫挺厲害,今年聽說得了舉薦,在太學裡有差使,帶著我姐搬到了臨安。我原也沒太在意,反正都不在建康,在哪都一樣,那天武林大會上突然聽說有他,我還吃了一驚,想該不會那麼巧,可是——從臨安來的,被人叫學士的,不會正好有第二個宋然吧?說不準他就是趁此機會,同我姐來建康過年,不然他一個讀書人,跑到武林中人的聚會上來做什麼——哥,你早前聽過他麼?知道他要來麼?”
三十卻不答話,仿佛還沒從驚愕裡回過神來。
十五有點奇怪:“哥?”
三十才道:“沒什麼——總之,我總不能現在勸你彆回去過年了吧?”
十五笑起來:“沒事,他那天沒看見我——我們不是都戴著麵具?就算他見過我也認不出來。你彆緊張,回家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三十的手心虛虛握著,“嗯”了一聲:“不要多說什麼,也彆有意說謊。這個人……要小心應對。”
“知道啦,還不定他們在不在呢。”十五說著站起身來,“那我走了。”
三十送他到門口:“過兩天我就去棲雪堰。你沒事的話,就早點回來。”
先前三十還說出了年才去棲雪堰,十五雖對他這口風之變倍感奇怪,還是應了句:“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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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堂上和夫人嶽氏剝吃著乾果的宋然,當然並不知自己正在被人這般談起。這是一年裡的最後一天。在這高門大戶林立的偌大建康,夫人嶽氏的娘家也隻是戶再不起眼不過的尋常人家。甚至,比起左鄰右舍,人丁稀少的嶽家實在還嫌太冷清了些。
在他和嶽氏冬月裡回來之前,這家裡隻住著嶽氏五十多歲的母親和一名照顧她的老婆子。夫婦兩個來了之後,人氣才暖熱多了。宋然陪嶽氏造訪過建康數次,街坊鄰裡大都見過他,記得是個溫文風雅的飽學之士,隻不過以往不曾這般久住。這一下嶽家倒是極為熱鬨起來了,前後幾個巷子裡讀書人雖不罕見,但讀到得以在太學謀職的還沒有。即便這一帶百姓大約不興談起“紹興六士”、“三試魁首”,來謀求一副春聯的仍然絡繹不絕。
宋然一向和氣,來者不拒,一一寫就,沒多少日子,方圓二裡,就連對麵斜街裡的人家,門上都貼了他的墨寶。嶽氏便隻是笑看他不語——她當然本來也不會言語。但這樣一個受人稱讚的夫君,誰又不在心裡暗暗歡喜?
到了歲除當日,求聯的倒是沒有了。照例是要祭祖,忙到過午歇下,嶽氏趁空捧茶與他暖手。“今下午還出去麼?”她將茶盞交給他,打著手勢問。
宋然搖搖頭,放落茶盞,回以手勢,“今天大年,當然是留在家裡。”
嶽氏笑:“我弟弟要回來了。”
“我知道。”宋然也笑,“你說好幾次了。”
嶽氏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表情,忙用雙手解釋:“我好幾年沒見他了。每次不是他不在,就是我不在。”
宋然微笑回她:“我一直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