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刺知道,自己想到的這些,沈鳳鳴當然也想到了。而自己或許還有許多沒想到的——畢竟,黑竹的事,沈鳳鳴比她了解得多。所以,即使不能完全同意他的懷疑,她亦明白絕不應在此時質疑。阿角那許多人身死的消息連她驟然聽到都實所黯然,沈鳳鳴的心情自更不必提,任何一絲關於凶手的線索,他都絕不會放過。
——甚至,她似乎也可以稍稍理解,為什麼他與秋葵之間,會那麼怪怪的了。
“這件事……你沒同秋姐姐說嗎?”她問。
“我同她說這個做什麼。”沈鳳鳴道,“又不關她的事。”
“你不是同我都說了麼?”刺刺道,“你不告訴她,她便不知你遇了什麼樣要緊的事,便隻想著,你怎還不去哄她回來,便越發生你的氣,不是麼?”
見沈鳳鳴瞪著自己,刺刺便道:“我都知道了。我問了阿義哥。”
沈鳳鳴稍稍一默,才擠出點笑:“算了。我這會兒心情不好,詞不達意,彆又說錯了話。再說了,她眼下也沒心情同我說這些,她要等……”
——她要等君黎回來了才能念得起我。他本來想這麼說。可在刺刺麵前,這話終究還是不能說出口。
“等什麼?”刺刺問。
“沒什麼,不說了。”沈鳳鳴顯得有點灰喪,“她不讓我跟你說這些。”
刺刺歪了歪頭:“我怎麼覺得……是你在生秋姐姐的氣?”
“你可彆亂說。”沈鳳鳴矢口否認。“我何時同她生過氣。”
刺刺隻看著他不說話,滿臉都是不信。
“對了,你若真想去看你蘇姨,要不我陪你同去?”沈鳳鳴卻又換了一副口吻,“正好,我也許久沒拜訪他們了。”
刺刺心知他還是對瞿安有幾分不放心,便點點頭:“嗯。”方才的話題便隻能算過了。
兩人在一醉閣外逗留的這麼會兒工夫,堂上卻已是交頭接耳,個個都曉得了適才那個來買酒的,原來卻竟是黑竹比淩厲更久遠的傳說裡的人物——瞿安。
“該是他不錯吧。”阿義道,“我聽到沈大哥叫他‘瞿前輩’,單姑娘又說過他是與我們有淵源的,那便隻有瞿安了。”
“早聽說瞿安長相俊美出眾——我還在想,這人是誰,一眼竟看不出年紀。”一人道。
“也看不出武功深淺。”阿合道,“不像那時候朱雀來——一當麵就曉得對付不了。”
“說來——朱雀同這個瞿安,是不是有過一腿?”阿義低聲發笑。
這番討論還未來得及展開,沈鳳鳴同刺刺卻回了進來。沈鳳鳴陰著一張臉,“阿義,你說什麼?”
“我……”阿義雖不覺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但見了沈鳳鳴這少有的表情,還是有幾分怕。“我沒說什麼。”
“若給君黎聽見你這般說他師父,你猜他會怎麼著?”沈鳳鳴冷冷道。
阿義不敢出聲。
沈鳳鳴才向阿合道:“金牌給我。”
阿合不知他為何突然這會兒眾目睽睽地向自己要回金牌,不敢不從,忙從衣襟內袋裡摸了出來遞給他。沈鳳鳴拿過,向刺刺道:“走吧。”
從後麵聞聲繞出來的老掌櫃隻來得及對著沈鳳鳴的背影追了句:“不吃飯了?”可惜,沈鳳鳴“心情不好”,頭也沒回,連背影也消失在門外了。
去往武林坊之前,沈鳳鳴同刺刺去了趟正街——沈鳳鳴說是拜訪長輩不好空手上門,多少采買些東西帶去,但刺刺見他便往幾處賃車處鑽,心下便明白——他還是在打探瞿安的虛實。
不論是住在竹林裡還是武林坊,瞿安這一家一向都深居簡出,並無置備過馬車這等物件,今日竟趕了輛車來,想必是臨時賃來的。賃這般軟廂高車價格不菲,若隻是為了裝酒,其實不必如此奢侈,尋個羊車、驢車、騾車,都無不可。不過——或許瞿安此人喜好舒適風度,也便不惜鋪張——沈鳳鳴是這般想。若能打探得他確是順路在沿街市裡賃了馬車,便向店家問問他當時說了什麼,是何表現,或多少可推斷出他的真實意圖。
隻可惜——很奇怪,這沿路隻有兩家賃馬賃車的鋪子,卻都回答說,今日並沒有這樣一位客人——昨日、前日也沒有。細看了兩家的車廂印記標識,也的確與瞿安那一架不同。
沈鳳鳴有點頭疼。從武林坊過來——尋常人總不會繞遠,還去彆處賃車。不過來一醉閣買酒本來就夠蹊蹺繞遠的了,誰又曉得瞿安是不是真就那麼不厭其煩。本來隻是順路打聽,若變得要將整個臨安城的賃車鋪子都問一圈,天黑都轉不過來。
刺刺隻在鄰鋪買些吃的,見沈鳳鳴出來,便將手裡兩個炸麵餅遞過去:“要不要吃?”
沈鳳鳴接過來,道了聲謝。即使想要再去彆家問,也已不得便了——原是不欲刺刺多想,他便當真在這家租下了馬車,如今隻能這樣去往瞿安家中了。
兩個人在車上坐好,馬車行出好一段路,幾個麵餅也都吃完了,刺刺忽道:“我想起來了!”
“什麼?”沈鳳鳴回頭看她。
“適才瞿前輩馬臀上的印記——我一直覺得麵熟。我想起來,徽州城裡有家車馬行,馬臀上都打了那個標識。”
沈鳳鳴怔了一怔,才笑出聲:“你早知我是去那調查瞿安的?”
刺刺有點訕訕:“你也沒打算真瞞我吧?”
沈鳳鳴隻好苦笑:“你說你這靈光勁……要是前些日子也能這麼靈光多好,不至於被你爹蒙得團團轉。”
“那你到底聽不聽我說?”刺刺顯出兩分著惱。
沈鳳鳴便道:“你方才說——那馬可能是徽州過來的?”
刺刺才道:“我就是在徽州見過和那一樣的印記,應該是那家商號的標識。可也未必隻有徽州有——車馬四方通達,這行當,難保臨安沒有同一家的分號。”
“什麼樣的印記?與車廂上雕的那標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