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罷,”夏君黎喃喃道,“明日再說……”
“但你這般……與我說了一半便睡著了……”他又暗自嘀咕了句,“……可不也挺‘涼薄’的?”
次日起身天已大亮,兩人便往城中匆匆趕回,城門附近卻意外遇見一人——衛家二公子衛楓。
衛楓遠看起來有點焦躁,好似已來回踱了幾千步了,可一見了二人便麵露喜色,迎上前來。兩人緩馬上前,刺刺並不知夏君黎還曾去過衛楓的兵器鋪子,見他向自己看,以為他已記不得了此人是誰,便在這間隙裡悄悄向他道了一句“是城西‘無雙衛’家的二公子,沈大哥同秋姐姐成親那晚上還攔過你,你有印象麼?”
夏君黎點了一下頭。衛楓已到了跟前,拱手為禮道“君黎公子,單姑娘,總算等到你們了。”
“衛少俠這是……”夏君黎有些好奇,“……有事找我們?”
“正是,正是。”衛楓已經應道,“我早上便帶了拜帖想求得入內城一見,等了許久方知你們不在,又輾轉聽說你們昨晚從這裡出城,想今日多半也從這裡回來,便跑來撞撞運氣,幸好卻給我等到了。”
“何事這般要緊?”夏君黎道,“但與人說一聲,或是將帖子留下,我若有暇自然登門拜訪,何須特意守在這。”
“我這不是心急嘛。”衛楓道,“昨晚上就沒睡好,今一大早就出來了——這事,從哪說起好,總之,是我這昨晚上來了個客人,我當時沒醒過神,後來想起來,越想越覺得該與你說一聲。”
他便從身後馬車裡取了些什麼出來,開始道“昨天我一下午都待在我家的車馬行裡,拿著前兩日君黎公子你給我的那把劍琢磨該怎麼重鑄為好。這人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了,我剛剛吩咐了準備關門,可人家既然走進來了,總也不好拒於門外,我便同夥計重新從裡頭給他把馬牽出來套上,那當兒把劍放在櫃上,出來便見他拿在手中看。
“我當時是有點不快他這樣擅動,也怪我自己未收好,便婉轉告訴他這劍不祥,少碰為妙。常人聽了這般話便該放下了,可他反道‘這劍是被斬斷了,多少有些怨氣,若能修複如初,便不至於‘不祥’了。’我便說,這劍原有機簧,是簧舌斷了,修不好了,回頭我便要拿去重鑄。哪料他卻說‘可以修。’
“我以為他不過信口胡說,誰知我整備他車廂的時候,他取過我們櫃台裡頭的紙筆,就畫了一幅機簧草圖。‘草圖’雖說是十分粗略,不過我這人對奇異兵刃還算懂點行,他那幾筆我一看竟不是胡亂湊畫,其中連接藝法甚至相當高明。我心道這是遇見了高人,立時向他請教姓名,他卻不說,隻說,若是可以,請工匠看看他的圖,若有合適的材料,可試照此法複原此劍,不要輕易熔了。我問他可有暇當麵去我的鐵鋪與幾個匠人具說,他笑說賃了馬車自然是有事要走,但反問了我姓名和鐵鋪所在,說若將來有機緣,會來瞧瞧。我好說歹說請教了一些細處,他卻隻說了沒幾句,便不肯久留,我隻得讓他走了。
“我夜飯也沒顧得上回家吃,就趕去了鐵鋪給那麵的匠師看劍和圖,兩個鐵匠都很感興趣,說可以一試。依照這人的辦法,劍不必儘熔,隻斷裂處錘煉重鑄,以巧法嵌入舌芯機簧,便可現其原本模樣。這卻也不是一夜可成,我想著再多琢磨琢磨才不至於造毀了,便又都帶出來了。”
衛楓把伶仃劍帶在身上,手中正是那張繪圖,正遞將過來。夏君黎已經和刺刺對視了一眼“這人……長什麼樣子?”雖是這般問,兩人卻幾已肯定,這人隻能是瞿安。
“要說長相……那是普普通通,絲毫不見出奇,隻是人很是瘦高——此前貴會上沈鳳鳴沈兄要我特彆留意過一個人物,也是說身形高瘦,但於長相上,卻特地提了他年紀雖已五十有餘,但因天生很有女子般的秀氣,故此看著頗為清臒,唯沒年輕人那豐亮,蒼白黯淡一些,說我若見之,定能一目識出。昨晚這人本事十分不凡,身形也相符,我後來回家回過神來,確也想過會否便是他當時在找的人物,可——又實不覺得容貌有什麼特彆,不然當時早留意了。”
夏君黎已經掩上紙卷“易容罷了。”
衛楓一怔,夏君黎已道“可知他昨晚離開之後,去了哪裡?”
“莫非,他當真是你們要找的人?”衛楓連連頓足,“實在慚愧,隻怪我當時全副心思都在這鑄劍圖紙上,絲毫未作他想,否則定當留心——定當越發早些就來知會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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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君黎搖搖頭“你沒多想是好事。否則——他便不會與你說這麼多了。”
他沒與衛楓多解釋——在瞿安這樣的人麵前,內心些微的動蕩便會被識破,唯一無所知才最得他信任。假如衛楓所言一切為真,那麼想來瞿安應是覺得這少年言語頗為真誠,對他全無威脅,才竟願意將複原“伶仃”之法相告。
“對了,那個時辰……想必隻有北門了,”衛楓想起什麼來,“他不是要趕路嘛,那時候天都不早了,隻有北門一向關得最晚,他隻能走那裡。君黎公子真要找此人,不如去北門外,這兩日都有下雨,城郊土路濕潤泥濘,定有車轍印留下——他借的那車輞軸都特彆寬些,很好認。”
他見夏君黎微微皺眉,忙道“我鋪子裡還有一架車是寬輞,君黎大人若是不熟悉這種印子,可以到我那看看。”
“那多費事。”夏君黎看著他,“既然衛少俠在這,不如你幫我個忙,同我一道去認認。”
衛楓還未回過神來,夏君黎已經往城門守衛那借馬去了。
守城者乃屬臨安府規製,並不歸夏君黎管,好在認他的麵,人不好借與他,馬卻借了一匹,給他們湊足了三人三騎。衛楓一時拒絕不得,隻能吩咐自家隨行將車先趕返去。其實——夏君黎此舉卻也另有思量。瞿安聽來似乎是賃車想離開臨安,或許是因為感覺到了自己此番必要尋他的麻煩,或許是因為鑽研“突火槍”已有所成,總之算是情理之中;可衛楓的話當真儘數可信麼?萬一它隻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謊言呢?破綻自是不少,譬如,瞿安理應知道伶仃劍此前在自己和刺刺手中,突然在一個“陌生人”處見到它,難道不應覺得奇怪、至少要懷疑衛楓與自己認識而生出提防——如何至於毫無心機地向他展示所謂複原機簧之圖紙?說不定,根本沒有瞿安這一事,一切不過是衛楓的某種謊言;又說不定,瞿安和衛楓本來就認識,一切都是二人的某種合謀;總之,這一切聽起來大有可能是為的因循著城外事先安排的所謂車轍印將自己引去某個地方——某個不懷好意的地方——某種埋伏。
這當然純屬猜測,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吃了這麼多次虧還學不會,那這許多人的血便實在是白流了。他不敢托大——這世間早不知有多少高手都被銷匿於江湖不可知的角落,屍骨無存者不計其數,而自己的敵人在自己回來這短短數日內就行動了多次,一次更比一次挑釁大膽,這等節骨眼上,自己當然更沒有理由輕信任何人。於是——此間最好的手段,便是乾脆帶上衛楓。假若內中沒有圈套固然最好,可若真的有埋伏,衛楓便也成為了手中之質——他若是個中的始作俑者,那便得掂量掂量此番所圖同身家性命孰輕孰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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