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手中的那柄刀,陳朝靠在有些破碎的牆壁上,看著一身藍袍的宋盈虛,臉色沒有什麼變化。
宋盈虛淡漠道:“殿下,跟臣走。”
陳朝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不遠處的賣酒婦人,問道:“拆了酒館,要賠錢嗎?”
賣酒婦人一怔,隨即無奈道:“我就指著這酒館過日子,你們把酒館拆了,我自然便過不了,哪裡有不賠錢的道理?”
陳朝嗯了一聲,說道:“那過了今日,你來左衛衙門找我。”
賣酒婦人歎氣道:“不管怎麼看,等會兒我這酒館要是塌了,罪魁禍首都是這家夥,哪裡輪得到你賠錢。”
陳朝沒說話,隻是咧嘴一笑。
然後他這才看向宋盈虛,搖頭道:“其實你不是蠢就是壞。”
陳朝感慨道:“其實有些時候,蠢比壞更讓人覺得無奈。”
宋盈虛挑眉疑惑道:“殿下何出此言?”
陳朝盯著宋盈虛說道:“都到了今天,你還不知道你想做的事情做不成嗎?既然你做的事情做不成,還非要讓我和你一起,不是帶著我一起往死路上走?你有這個心思,除了你想害死我之外,我想不到彆的。”
宋盈虛皺起眉頭,之前和賣酒婦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對方也提醒過他,如今的神都還沒有到他們可以嘗試推翻如今皇權的地步,這一點就憑著他孤身一人進入神都,其實便被已經被看得七七八八,但是宋盈虛卻相信,自己既然來了,那便總要做些什麼。
“殿下若是覺得此刻時機還不成熟,那臣可以帶著殿下離開神都,徐徐圖之。”
宋盈虛看著陳朝,言辭誠懇說道:“殿下在神都,從來都不算安穩,那位如今不殺殿下,說不定便有自己的想法,是在利用殿下,可若是殿下哪天沒有了可以利用的價值呢?”
天底下的算計從來不會停止,在這神都更是如此,每個人心裡都有算盤,沒有誰不在算計裡。
那位大梁皇帝是古往今來難遇的雄主,但同樣也是一個精通帝王之術的強大男人,他若沒有抗衡妖帝的能力,北境便不會安穩那麼多年,可若是他沒有那算計人心平衡朝堂的能力,整個大梁朝也不會如此平穩。
坐在皇位上,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起那位已經故去的皇後娘娘,陳朝說道:“我不知道以後真有這麼一天的時候我會不會後悔,但我知道跟你離開神都,去謀劃什麼推翻皇權,擔起責任這種事情,我一定會不高興。”
既然不高興,那就不做啊。
陳朝握住刀,扯了扯嘴角。
宋盈虛仔細地看了看陳朝的眼睛,感受到了對方的堅定,於是在他的眼裡,便出現了極其失望的情緒,緊接著,這失望便演變成憤怒。
無法說服陳朝的憤怒,無法讓他認識到他肩上到底有些什麼責任的憤怒。
陳朝也感受到了他的怒意,搖頭說道:“其實我這會兒也該憤怒,因為你在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陳朝說道:“不過現在我的憤怒大概沒有人在意。”
宋盈虛沒有說話,隻是一道流光已經從他衣袖裡湧出,然後緩慢出現在自己身前,被他伸手握在掌心。
下一刻,他鬆開手,那團璀璨的流光出現在掌心上方,微微漂浮,就像是一團在不斷流動的河流。
看著陳朝,宋盈虛麵無表情地屈指一彈。
那團流光頓時在他的掌心炸開,化作無數光粒,朝著陳朝掠去。
與此同時,更是在半空中拖出一條條白色的絲線。
那是光粒的軌跡。
陳朝握住手中的斷刀,在頃刻間便斬出數刀,每一刀都斬向其中的一粒光,瞬息之間,一道道璀璨的刀芒便在此刻和這些光粒相撞,整座酒館,大放光明。
宋盈虛微微蹙眉,一步踏出,便已經到了陳朝身前,一隻大手就此伸出,要去抓住陳朝的衣領。
兩人境界相差實在是太大,所以宋盈虛並沒有施展什麼道法,隻是出手,便能夠無視很多東西。
陳朝手中的斷刀在此刻也越過那些光粒,一刀斬向宋盈虛的胸口。
但宋盈虛隻是看了陳朝一眼,陳朝便覺得腦海裡轟然一聲巨響,精神在此刻驟然有些潰散,連帶著握著手中刀的那隻手此刻也有些無力,但好在隻是一刹那之間,很快陳朝便回過神來,時再度握緊手中刀,斬了下去。
宋盈虛臉色不變,看著那斷刀斬下的刀光,他的整個手掌都迸發出無儘的光芒,然後朝著那柄斷刀刀鋒握了上去。
這柄斷刀無比鋒利,一般人根本不敢觸碰,但對於宋盈虛來說,卻不是什麼大事。
他一手握住刀鋒,然後另外一隻手繼續探向陳朝,一道玄妙氣息同時從他掌心溢出,朝著陳朝的胸口而去。
可就在此刻,一張泛著金光的紙張出現在了陳朝胸前。
紙張懸空,靜靜漂浮。
宋盈虛已經無法停下自己的動作,但恍惚之間,他已經感受到了些不同的感覺。
有些奇怪氣息彌漫而出。
刹那之間,他的手掌便已經要落在那張紙張上。
紙張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一道氣息從紙張裡溢了出來,強大莫名的氣息瞬間撞向宋盈虛,他的臉色在刹那間便變得煞白。
下一刻,他便不管不顧地朝著身後退去。
好在他最開始出手的時候沒有想著要在這裡斬殺陳朝,所以並沒有全力施展,換句話說,但凡他有半點殺心,如今也肯定會落到一個重傷的地步。
就在他往後退去的時候,陳朝一把抓起那張紙,直接便撞碎酒館大門,來到了小巷裡。
靠在小巷牆壁上,陳朝沒有猶豫,腳下一用力便翻牆而過,落入一家人的小院,然後不管不顧地朝前奔跑,很快便走得極遠。
他從最開始便沒有想過此刻能夠戰勝宋盈虛,陳朝是和道門的那位大真人打過,但當時是借著外物,這才有可能和對方交手,當沒有外物的時候,麵對一位忘憂境的強者,能夠選擇的,和可以選擇的,隻有離開。
等到宋盈虛和那賣酒婦人走出來的當口,哪裡還有陳朝的身影。
宋盈虛臉色難看地站在已經破碎的酒館門口,沉思不已,賣酒婦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個果敢的少年。”
轉頭看了一眼宋盈虛,賣酒婦人說道:“人各有誌,非要死死攥著做什麼?”
宋盈虛眼神變幻,最後才說道:“殿下和太子殿下有太多相似之處,更勝於那位陛下,倘若當初靈宗皇帝陛下將皇位傳給殿下,隻怕會是個不同的結局。”
雖說麵對陳朝的態度他很不滿意,但是麵對陳朝展現出來的果斷和對於局勢的判斷,宋盈虛不得不承認,這正是先太子殿下身上最核心的東西。
之前人們都說那位廢帝是最像先太子的人物,但實際上不是,在宋盈虛看來,世上最像先太子的人物,應該是眼前的陳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