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對於大將軍,也就是自己的這位父親,其實真要說起有什麼感情,也很有限,畢竟大將軍自從在靈宗皇帝一朝擔任北境大將軍之後,便幾乎沒有回過神都,即便有過幾次,時間也短得可憐,但即便如此,兩人血脈相連,真到了要生死相彆的時候,她又怎麼能不傷心?
看著皇妃此刻也是滿臉淚水,大將軍伸手替她擦了擦,“你我父女一場是緣分,但今後的路,可要你自己走了。”
皇妃泣不成聲,此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將軍看著她,滿臉憐愛,這位在北境素來以威嚴示人的大將軍到底也不是那麼個鐵石心腸的人,隻是在麵對妖族,在麵對那無數北境士卒的時候,他都隻能將自己的柔情收起來,為將者,最忌諱的便是優柔寡斷。
“老了啊,話就多了,彆嫌爹絮叨,最後一次了。”
大將軍歎了口氣,最後說道“走吧。”
皇妃說不出話來,看著自己這位父親,她忽然拜倒,對著自己的父親行了大禮。
大將軍坦然受之。
之後皇妃起身,來到門外的馬車旁,大將軍看著她走入車廂,然後看著馬車緩慢離去,這才緩慢轉身,重新回到那躺椅上躺下,老管事也來到這邊,大將軍看著暮色下的那棵老槐樹,又感慨了一句,“真的老了啊。”
老管事忽然說道“老奴想和大將軍一起返鄉。”
大將軍沒看他,隻是搖了搖頭,自顧自說道“那是我的故鄉,又不是你的,瞎跟著湊合什麼?”
老管事滿臉悲傷,嘴唇張了張,但還是沒說出什麼話來。
“你啊,其實和我差不多的,過了好些年身不由己的日子,若是能讓你去選,你會當初選擇入我府中嗎?”
大將軍自嘲一笑,“什麼家國天下,什麼護土為民,若是有得選,誰不願意在家中好生看著妻女,過這一生?”
“我這一生,快落幕了。”
大將軍最後躺在躺椅上,微微閉眼,嘴角有些笑意,似乎是在回味自己這波瀾壯闊的一生,年少從軍,刻苦修行,一路走來,踏著無數的妖族屍體,最後終成一代名將,為人族鎮守北境數十年,立下赫赫戰功。
隻是多大的英雄都會老。
在時間的偉力麵前,沒有人能夠抗衡。
最後都得化作一捧黃土罷了。
……
……
那日大朝會結束之後,陳朝便回到了南湖畔的那座小院子裡,深居簡出。
有了帶刀之權之後,陳朝便預料自己會被許多有心人關注,這種關注比他當初得了武試魁首還要嚴重許多。
好在左衛衙門那邊暫時也沒有什麼事情,加上他躲到書院裡,倒也還算是安寧。
隻是這些日子他在這座院子裡的日子不是太好過,謝南渡每日練劍,已經到了另外的一個境界,這些日子經常在院子裡操控飛劍時不時對陳朝襲來,有所準備下,陳朝還能躲過那些並不算是太過淩厲的飛劍襲殺,可架不住謝南渡時時刻刻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再操控飛劍給他來一下子,他也不可能時時刻刻保持專注,偶爾有些時候,他甚至被逼得極為狼狽。
換作彆人,他早就上手了,隻是麵對謝南渡,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日午後,他正在院子裡思索那一頁紙的事情,恍惚間便感覺有一道劍氣臨近身前,他下意識抽刀向後劈去,正好便和那柄掠到自己身後的飛劍相撞,飛劍被撞,卻沒有彈飛出去,反倒是更逼近了一步。
陳朝回過神來,再斬一刀,這才遏製住了飛劍前掠的攻勢,而後他抬眼看向屋簷下的少女,有些無奈道“你就不怕我反應不過來,死在你飛劍之下?”
謝南渡召回飛劍,說道“要真死了,我管埋。”
陳朝撓撓頭,有些無語。
不過被謝南渡打斷思路之後,陳朝也就不再糾結那一頁紙的事情,反倒是來到屋簷下,笑道“讓讓。”
謝南渡身子往一旁移了移,給陳朝讓出位置,陳朝理所當然地坐在她旁邊,很容易便能聞到少女身上的清香味,有些讓人陶醉,不過陳朝很快便回過神來,開口問道“咱們這位大將軍歸老之後,你說那位大皇子慌不慌?”
大梁朝的兩位皇子這些年一直爭鬥,但大部分朝臣都是看好大皇子,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他是那位北境大將軍的女婿,有著掌管大梁最精銳的邊軍的老丈人,大皇子會在皇儲之爭中占儘優勢,本來這些年皇帝陛下懸而未決,便讓許多朝臣想不明白,既然已經和大將軍聯姻,本就該早早立下大皇子為太子以安大將軍的心,可這位皇帝陛下偏偏不走尋常路,以至於才有許多朝臣猜測大將軍和皇帝陛下其實並不和。
隻是隨著如今大將軍歸老,大皇子便也沒有必須被立為太子的理由了。
謝南渡看了陳朝一眼,平靜道“他們誰做皇帝,對你來說重要嗎?”
陳朝本想說句重要,但想了想之後,也就不在這個少女麵前說那些雲裡霧裡的話了,而是直白道“倒也是,兩位皇子不管是誰,即便再表現得大度,我都不能信他們,隻能讓他們忌憚。”
刀在誰手,都不如在自己手裡。
這是之前陳朝一直信奉的事情,不過後來大梁皇帝又教了他一個道理,就是握住刀不是終點,要有能力殺人才是。
謝南渡不在意說道“所以彆想太多。”
陳朝歎了口氣,輕聲道“隻是大將軍歸老,大梁朝真正意義上的強者又少了一個,那天大朝會我看過他,我覺得他活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