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又忍的鋪子老板最終還是沒有忍住,還是問道:“你和清水山如何講和了?”
陳朝虛弱地看了鋪子老板一眼,搖搖頭,輕聲道:“從此再沒有清水山了。”
這句話陳朝說得平淡,但鋪子老板看著眼前的年輕武夫,已經是滿臉驚駭,“什麼叫從此再也沒有清水山了?!”
陳朝也不藏著掖著,直白道:“若不是怕她死後也不安生,我便將天一真人的人頭帶回來了。”
這一句話,讓鋪子老板如遭雷擊。
之前陳朝說是要上山殺人,但依著鋪子老板看來,其實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陳朝上山殺幾個方外修士,清水山修士息事寧人,但萬萬沒有想到陳朝這一夜,竟然做的是滅門之事,可一座清水山,在清水郡多年,根深蒂固,就憑陳朝一個人,就能將其連根拔起?
這一點,鋪子老板是不太相信的。
但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又覺得他不像是說謊。
陳朝吐出一口濁氣,對著那小姑娘屍首,輕聲道:“以後再也沒有清水郡的孩童被做成所謂藥果了。”
鋪子老板這才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兩步,喃喃道:“當真做成了啊!”
陳朝沒有理會鋪子老板,隻是要去抱起小姑娘的屍首離開此處。
鋪子老板忽然鄭重其事地朝著陳朝跪下,重重磕頭,“儒生楊嚴,替清水郡百姓謝過道友。”
陳朝搖搖頭,輕聲道:“其實應該算是分內之事,你們過成這樣,該道歉的人其實是我。”
鋪子老板一怔,隨即想到這個年輕武夫的身份,驚愕問道:“道友是朝廷的武官?”
想來也理應如此,如果不是朝廷的武官,在這般年紀,隻怕是萬萬沒有能力將清水山覆滅的。
陳朝扶起他,也沒隱瞞點頭道:“在神都衙門裡當差。”
鋪子老板歎了口氣,朝廷的難處,他其實也明白,偌大一個大梁朝,無數方外修士不把人命看作人命,朝廷卻還要麵對北方妖族的南侵,世道如此,已經不容易,但誰不願意當真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太平世道?
陳朝不準備多說,與鋪子老板告彆。
鋪子老板說道:“心魔一事,其實不必執著,你愧對這小姑娘一人,卻救了清水郡一郡百姓。”
陳朝搖頭道:“不是一回事。”
“一人和一郡百姓相比?”
鋪子老板在嘗試讓陳朝想開,不再受心魔所影響。
陳朝說道:“並無區彆,這不是個選擇題。”
鋪子老板輕歎一聲,不再多說。
陳朝抱著小姑娘屍首離開書齋,然後緩慢出城。
一路上不少人注意到了這位帶刀武夫,想起昨夜的消息,沒有太多人的目光在陳朝身上停留,如今也隻是清水郡的百姓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若是知曉,隻怕此刻長街上便要跪滿了百姓。
那陣仗,會比大將軍離開神都那日更大。
陳朝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抱著小姑娘離開郡城之後,便朝著來時路歸去,小姑娘娘親的屍身也已經被拋入江中,再也找不到,他如今隻能找個地方為小姑娘下葬了,至於本地的郡守和鎮守使,他之後自然會寫信回神都,告知宋斂,至於之後如何處置,新來的郡守和鎮守使又是什麼德行,也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他昨夜雖然一人上山,殺了清水山一山修士,但他也深知,一人之力,想要改變這個世道,何其艱難。強如大梁皇帝那般,都無法做得儘善儘美,就更彆說他這個不過如今才踏入彼岸境界的武夫了。
世上的大多數事情,其實也隻剩下無奈兩字。
陳朝有些木然。
之後在臨近白鹿州邊境的一座小鎮上,陳朝找到一家棺材鋪,讓老板做了一具棺材,之後自己親自動手,在棺材上雕刻了一個不是太好看的螞蚱。
數日後,他抬棺回到那處渡口。
艄公正在江岸休息,看到這個去而複返的年輕人扛著棺材,想起之前在船頭和他閒聊,已經想到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歎了口氣。
有些人,當時不珍惜,或許便已經見完最後一麵,之後想再見也就見不到了。
陳朝站在渡口處,怔怔出神。
當時他和小姑娘便是在此地分彆的,他渡江前往黃龍洲,而小姑娘一行人轉而沿著江岸而下,趕往白鹿州腹地。
陳朝不知道小姑娘到底出自白鹿州何處,也無法將其送回家,本就是萍水相逢,如今卻變得牽扯之深,這是陳朝沒有想到的。
在渡口處枯站一日,來往不少旅客都怪異地看了陳朝幾眼,但看到陳朝腰間的刀之後,還是沒人敢上前搭話。
知道天色漸晚,艄公才靠近陳朝,想了想,問道:“要不要過江,不要錢。”
陳朝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隻是搖搖頭。
艄公歎了口氣,大概也知道眼前的年輕人不是普通人,最後隻是獨自離開。
陳朝則是轉身上山。
之前為了找尋小姑娘的蹤跡,這附近山中的妖物其實都被他殺了不少,如今走在山中,感知到他的氣息,那些妖物無比安靜。
甚至生怕發出半點聲響,引來這個殺神的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