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恙真人往前走過那一步之後,身後便是一群老道人在山道兩側站立,而在山頂那邊的雲間月,此刻身後彙聚而來一群年輕道人,麵麵相覷。
在這一刻,頗像是一場新舊之爭。
年輕觀主不願鬆開手中權力,而那位本就不是主動鬆開手中權力的老觀主,此刻對峙。
為了觀主二字。
明麵上如此。
一時間,不管是山道上的那些老道人,還是山頂的那些年輕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前兩人,山道上那位,在世間大概已經成名數十年,過去的那些歲月裡,他一直是道門領袖,一直是所有人心中最好的觀主。
至於山頂這位,則是當下最了不起的年輕真人,在整個道門曆史裡,他或許也是成為道門大真人之時,最年輕的道門修士。
這兩人,其實隻有一人,癡心觀便會一直長盛不衰,有兩人,整個癡心觀理應能更進一步。
可誰能想到,這兩人私下關係那般好,如今卻還是站在了對立麵。
就為了觀主兩個字嗎?
可不管是那位老觀主無恙真人,還是這位年輕觀主雲間月,按理來說都不該是這樣的人才對。
可為什麼這般?
遊雲真人第一個打破死一般的寂靜,伸手拉了拉無恙真人的衣袖,輕聲道:“師兄,怎麼要對阿月如此?他不是你最喜歡的後生嗎?”
無恙真人沒有理會遊雲真人,而隻是看向雲間月,淡然道:“阿月,我回山之前,劍宗宗主那一劍是你指使他對我出的?”
這句話一說出來,在場的癡心觀道人們,都蹙起了眉頭,若是真有這樁事,那麼恐怕雲間月真不是他們眼中的那麼簡單了。
雲間月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正要開口,無恙真人便搖頭道:“不是你,很好。”
其實他早就覺得,不管是不是雲間月指使,其實都很不錯,隻是相對於他看著眼前年輕人真有了做觀主的風采,他寧願對方一如既往對自己這個做師叔的有著敬重之心。
畢竟是自己至始至終都看作是道統傳承的那個家夥。
他這般,才讓人心中寬慰。
隻是即便如此,其間的大道之爭,仍舊很難解。
雲間月淡然道:“師叔歸來,要這觀主印信,弟子不是不能給,隻是且問師叔一句,可否不去殺陳朝,不去攪亂世間?”
無恙真人搖頭道:“此人不死,我癡心觀乃至道門,便會越發衰落,所以不得不殺。”
雲間月輕聲道:“大梁和癡心觀,本來就可以和平共處,即便是師叔之前做了那麼些針對大梁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因為可以重新開始。”
無恙真人說道:“阿月,我若不回來,劍已經不在你手中,什麼時候劍要落在你頭上,你無法掌控,所以你也接受旁人掌控著癡心觀興衰?”
“阿月,永遠不要去相信什麼人,因為人是會變的,事情要在自己的掌控中,永遠都不要給彆人掌控的機會。”
無恙真人輕聲開口,言語裡的教導之意,隻怕是誰都聽得出來。
雲間月搖了搖頭,“師叔所說有些道理,但隻是有些道理。”
無恙真人皺起眉頭,想要說些什麼,雲間月已經搖頭,淡然道:“師叔,漠北的時候,所有都說完了,今日弟子也不願意再費口舌了。”
無恙真人的話被堵了回去,他自嘲一笑,“到底是長大了,也不願意安安靜靜聽完這些話了。”
“阿月,既然不願意聽這些話,那我便和說些彆的,這觀主之位,本在我手,我尚未羽化,你如今執掌觀中,隻算代掌,如今我已經歸來,按理來說,你將觀主之位還來便是。”
無恙真人看向眼前的雲間月,緩緩開口,眼裡沒有什麼情緒。
雲間月卻是搖頭道:“不還。”
無恙真人嘖嘖笑道:“阿月,現在連你都學會不講道理了啊。”
“那我先問問,諸位覺得這觀主之位該不該還?”
無恙真人視線落到那山頂的年輕人們之中,緩緩開口發問。
“真人本就是觀主,隻是一時被困,如今歸來,自當將觀主之位物歸原主,這也算是撥亂反正。”
那些年輕人沒有說話,說話的是他身後的某位老道人。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無恙真人已經跨過了忘憂之上,境界冠絕整座道門,那麼他想做觀主,做就是了。
隨著這位老道人開口,身後便有不少人也跟著開口,意思明確,都是如此。
這些道人個個輩分都不低,他們一開口,幾乎就算是要敲定這件事。
“諸位師長……弟子覺得不妥,觀主師兄的觀主之位之前是觀裡定下的,如今即便是無恙師叔歸來了,也沒有理所當然拿回去的道理。”
說話的人是鄭華。
當時寅曆被殺,是觀裡幾位德高望重的老道人開口決定讓雲間月接任觀主的,當時沒有人反對,就算是定下了。
如今無恙真人這位前任觀主即便歸來,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無恙真人看了一眼鄭華,這個年輕道人境界一般,天賦一般,他已經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不過隨著鄭華開口,身後也有些年輕人壯起膽子開口了,他們這些日子和雲間月相處,對這位年輕觀主早就是推崇備至。
“一群後生,懂個什麼,如今真人已經躋身忘憂之上的扶雲境界,有他做觀主,癡心觀隻會越發鼎盛,你們一個個在這裡胡鬨什麼?”
有老道人開口,隻是言語很不客氣。
不過他這話說的巧妙,有意無意間告知了這些年輕人,如今無恙真人和雲間月境界不可同日而語。
他雲間月即便是前途無量,可哪有已經跨過忘憂的老真人來的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