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個世間,很少有能讓陳朝都無比上心
不能怠慢的人物了。
陳朝沿著海岸來到那座尋仙港不遠處,沒有去那邊旅客更多的聚集之處,反倒是在一處礁石橫生的海岸,這邊沒什麼人,不過卻有一條海船準備出海,陳朝看了幾眼,發現這海船上有一批疍民。
疍民一說,原本用來指生活在海上的漁民,但隨著之後的變遷,如今便是獨屬於這些出海采珠的采珠人了。
這一批人裡,年紀大的,已經是白發蒼蒼,而年紀小的,其實和陳朝當初離開渭州的時候,相差無幾。
其中一個少女,皮膚黝黑,十分瘦弱,但腰間還是掛著一個小竹簍,手裡拿著一把小彎刀。
陳朝忍不住看向岸邊一個飽經風霜的老漁民,問道“老哥,這麼小的孩子也要出海,去了還能回得來?”
那老漁民正在修補漁網,聽著陳朝開口詢問,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這個一眼看去就知道不僅是外地人,還是個外行人的年輕人,笑道“你是說翠丫頭?彆看她看著瘦弱,但卻是一頂一的采珠人了,這份手藝,大概是她父母傳下來的,這丫頭的爹娘也是了不得的采珠人,比不起的。”
陳朝皺眉問道“那這位翠丫頭的爹娘呢?”
雖說問出口的時候,陳朝大概就知曉答案了,但當那個老漁民開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黯然。
“翠妹子爹娘都是手藝定好的采珠人,不過出海采珠這件事嘛,向來都不是那麼簡單的,自然而然就不見得能每次歸來,三年前,翠丫頭的老爹死在了海上,兩年前,她娘也死了,如今就剩下她一個人,拉扯著自己的那個比自己年紀還小一半的弟弟了。”??
說到這裡,老漁民搖搖頭,歎氣一聲,說是苦命人啊。
陳朝不說話。
沉默片刻,陳朝忽然問道“如今朝廷的賦稅,重嗎?”
老漁民聽著這話,仰起頭用渾濁的雙眼瞥了一眼陳朝,笑道“朝廷的賦稅嘛,不太輕。”
陳朝嗯了一聲,還沒等他說些什麼,老漁民便自顧自說道“不過沒關係,北邊要防那群狗日的妖族嘛,朝廷每年把一半的賦稅都拿到北邊去了,又不是那些達官貴人自己吞到肚子裡去了。”
陳朝說道“瀛洲離著北境,還有些遠,打仗打不到這裡,就算……那座北境長城被攻破,戰火也一時半會兒燒不到此處。”
那老漁民聽到這裡,直接將手上的魚梭丟了出去,詫異道“你這說的啥話呢?咱們這邊沒妖族,那座長城破了,一時半會兒也打不過來,咱
們就該冷眼旁觀了?屁話,新柳州那邊,年輕人們一個個在那長城城頭上把性命都丟了,咱們在後麵,咬咬牙就咬咬牙了,能活得過去就行。”
“真要說有什麼願望,就是希望咱們那座朝廷,能早一點把他娘的妖族都給宰了,以後日子好過一些,那些後生也不用去死了。”
老漁民話匣子一打開,就好像關不上了,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也不管陳朝在這邊是不是在聽。
老漁民是說,他有個妹妹,其實就是嫁到新柳州去了,然後生了個兒子,是外甥,但其實前幾年已經死在北境了。
說這事兒的時候,老漁民淚流不止,說自己那妹子可憐呐,早些年爹娘就死了,是自己給帶大的,但是那會兒自己也還小,給妹子吃不飽穿不暖的,好不容易等到長大了些,妹子嫁了個喜歡的男子,雖說是遠嫁,可他當時也沒攔著,就是因為知道虧待了妹子,所以即便舍不得,也都沒說什麼。
可原本以為妹子嫁過去之後就要過上好日子了,誰知道這生了個兒子,最後還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當初妹子送信來說有了身孕,然後又送信來說是個兒子的時候,自己有多高興,但後來再收到那妹子送來的信說那外甥死在那座長城上了的時候,他有多難受。
所以那妖族就該死,都得死,倒不是要為自己外甥報仇,而是他們一天不死絕了,那就有母親一直會失去兒子,有妻子一直失去丈夫。
陳朝默默聽著老漁民的絮叨,沉默不語,這種底層百姓的心聲,非到底層走走看看才能知道。
自古以來,王朝崩塌,其實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就是皇帝也好,那些朝中重臣也好,站的太高了。
不肯低身去看百姓怎麼在活。
陳朝想起那個在神都的弟弟,其實每次離開神都,看看世間,就會有一籮筐話想給他說。
但兩人如今這身份,早就不是可以坐下來平靜說起這些的了。
真要有那麼一天,估計那位如今年紀已經不小的年輕太子會在心裡想,何以教孤?
而這位做堂兄的,其實心裡沒有半點覬覦皇位的心思,也沒有半點功高蓋主的想法。
更沒有仗著年長幾分,就想著我該如何教你,你該如何做的想法。
可結果不見得如此。
陳朝揉了揉腦袋,叔父果然是未雨綢繆,並未直接將皇位傳下,要不然隻怕他們兄弟之間,很難維持這個微妙的平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