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梁朝,武官有北境的大將軍,有他
這位鎮守使,足以穩定大梁,但文臣缺了那位宰輔大人卻是萬萬不可。
一座大梁,無數百姓,那些政事,其實早從天監初年開始,都是宰輔大人在領著其餘文臣處理,大梁皇帝對於民生不是不在意,隻是精力有限,而如今的太子殿下年紀又小,其實更缺不了這位宰輔大人。
“宰輔大人三月前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到了上個月,更是連上朝都去不了,如今偶爾可以下床走走,但大多數時候,其實都臥病在床。”
“太子殿下曾親自去探望過,最後歎氣而歸,之後宰輔大人上書乞骸骨,寫了奏折,朝會之時,由宰輔大人的兒子宣讀,滿殿大臣,都垂淚不止。最後朝臣們都出言諫請太子殿下批紅,太子殿下故而也沒有堅持。”
那人說到這裡,也歎氣不已,那奏折情真意切,如今早在神都流傳,不知道多少讀書人讀過之後,都淚流不止。
他之前也翻看過,隻是記不完全,隻記得寥寥幾句。
“吾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脫而落矣。毛血日益衰,誌氣日益微,幾何不從吾父而死也。”
陳朝沉默片刻,才問道“宰輔大人既然辭官,官位仍舊空懸?”
那人收斂情緒,輕聲道“朝臣們舉薦了好幾人,但最後太子殿下都說要等大人回京之後商議再定。”
陳朝點點頭,擺擺手,就沒有想問的了。
渡船很快要啟程,那人也不拖泥帶水,轉身下船去了。
等到此人走後,陳朝看向江麵,眼神複雜。
黑衣僧人笑道“看起來鎮守使大人在朝中,不見得是那般真正的‘德高望重’啊。”
陳朝微笑道“不過這把年紀,讀書人說的而立之年都還沒到,即便是功勳再大,權勢再重,自然都還是有人擔心,這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更況且讀書人身有傲骨,注定的不會太心服口服一個武夫,不過有如今這局麵,承認我的功勳就行了。”
之前的兩樁事,這些文臣都沒有太過明顯地針對自己,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陳朝倒是知道他們如今擔憂的根本。
那就是自己的權柄太重,有著這麼重的權柄,即便此刻自己還是一心為國,但他們害怕的就是那個保不準。
為何一座王朝要頒布一部律法,那就是為了行事有準則,出了事情,也有準則可以管。
所以他們不是沒辦法接受陳朝立下這麼多功勳,而是對之前大梁皇帝和太子殿下一步步放寬陳朝身上那條無形
的枷鎖有怨言,須知許多人做官之初都很正直,可隨著權柄越來越大,官階越來越高,最後就跟自己原本想要成為之人,漸行漸遠了。
所以他們不願意將陳朝是否從一而終這四個字寄托在他自己的本心身上,而是想要以外物做上一條鐵鏈,將其死死捆住。
市井百姓常有趣談,說是一個行伍將軍,手下隻有千人的時候,自然是上頭說啥就是啥,可當他手裡某一天有個幾十萬的精銳士卒,那可就不是誰說啥就是啥了,那就是老子一覺起來,怎麼你把龍袍披在我身上了?這可害苦了我啊!
所以前朝才有一製,就是州府軍伍和邊軍的將領要常常更換官職,這是為了防止士卒和將軍熟悉,最後導致某位將軍生出異心。
但這樣的弊端其實也很明顯,就是最後導致軍伍中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而讓一支軍伍的戰力大大下降。
因此在本朝以來,此製便被廢去,最開始那幫文人也提心吊膽,生怕什麼時候這皇位上的皇帝陛下就改換了姓氏,但隨著時間越發長久,不曾發生過這種事情,他們才漸漸心安。
黑衣僧人笑了笑,說道“不過那位太子殿下,行事還是太過稚嫩了。”
隻是聽了
這一兩樁事情,黑衣僧人就能知曉,光是兩樁事情,都是推脫到陳朝身上,換句話說,這樣一來,他這位太子殿下可以暫時不受侵擾,但對朝臣來說,對於陳朝的觀感,會更差。
畢竟這樣行事,那位太子殿下會給自己留下一個軟弱,事事要依靠陳朝的形象,而這樣一來,陳朝的權臣一說,更加板上釘釘。
陳朝說道“年紀尚淺,有些事情還想不了那麼完全,過些日子就好了。”
黑衣僧人說道“怕就怕那位太子殿下是故意為之。”
陳朝不說話,隻是搖搖頭。
都說皇室之間無所謂親情,但他卻確確實實在叔父姨娘和姐姐身上感受過,這位堂弟,既然是自己那姐姐最看好,而且還親自托付給自己的,那自己也願意相信她。
何況到了如今,最差的局麵就是讓他陳朝沒法子在大梁朝堂立足,而絕不可能動搖他的身家性命。
要是真有那一天,離去就是。
反正他也從來沒有想要過這座天下。
不過到時候失望是肯定的。
黑衣僧人看著眼前人這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但不知道為何,隻覺得他這會兒大概真的有些傷心,便趕緊改口道“興許是貧僧說錯了,畢竟從陛下到大人,這都不是尋常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