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天宮大殿之後的後山深處,曆來都有一片可供那些前輩清修的洞府,那些洞府多年無人出入,早就長滿了青苔和藤蔓,那些青苔和藤蔓覆蓋洞府門口,讓人根本看不出來裡麵是否有人清修。
而在那一片的洞府之後,有一座更大更清淨的洞府。
那座洞府裡,清修的一直都是一位萬天宮的老道人。
那位老道人輩分奇高,就算是無恙真人還活著,在道門裡,遇到這位老道人,隻怕也要恭敬地喊一聲師叔祖。
這位老道人是前代萬天宮宮主無緣真人的師叔,朱夏的師父,那位已故的道門老真人,也是那位老道人的晚輩。
如今鹿鳴寺的那位老和尚,一直被人認為是世間活得最久的修士,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位老道人,就算是道門裡,活得最久的修士了。
他道號更平,清修多年,早就不問世事,這些年來,不管是天下大事,還是萬天宮裡發生的種種事情,都從未有過什麼人能請出他來。
但如今,朱夏就在他的洞府裡。
他的洞府布置簡單,除去有一個大鼎之外,就隻剩下一個蒲團,以及一個陳舊書架,書架上擺放著不少泛黃的書籍,那些書籍,都是世間難尋的道門孤本,看樣子,時時被這位老道人翻閱。
此刻朱夏被懸掛在大鼎之上,緊閉雙眼,而她的手腕早就被割開一道傷口,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大鼎裡。
隻是此刻血滴的很是緩慢,幾乎要一個時辰,才能滴下一顆。
而顏色也不是尋常的鮮紅,而是一種晶瑩剔透的液體。
像是某種汁液。
朱夏此刻也散發著一股難以明說的香氣,像是藥香,但好像又要比許多尋常的藥草香氣更足許多。
已經老的不成樣子的更平老道人看著那懸掛在半空的朱夏,那雙滿是滄桑的眼裡,有著不加掩飾的狂熱。
但同時也有些惋惜。
朱夏是仙藥化形這件事,板上釘釘,不必多說,隻是朱夏如今已經化形日久,其實距離神藥,也就是一步之遙了,若是自己還能多活些年,其實就還能耐著性子等到朱夏這顆果子完全成熟,可惜的是自己已經垂垂老矣,血氣乾枯,眼瞅著便已經沒了幾年可活,所以才不得不提前采摘。
不過雖然是提前采摘這顆果子,老道人也沒有想過如同凡夫俗子第一次吃那山珍海味一般狼吞虎咽,要真是這樣做了,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所以他要將朱夏的一切都利用起來,不浪費任何一點,隻有這樣,才是對一顆即將要成為神藥的果子的最大尊重。
也隻有這樣,才能發揮朱夏的最大作用。
不過此刻全神貫注看著那座大鼎的老道人也聽到了外麵傳來的聲音,他微微蹙眉,想到了些什麼,淡然說道:「想不到他們還是把消息傳出去了。」
雖說知道了這個消息,但老道人一點不覺得生氣,好像這都隻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溪山這麼些年,還是太低調了些,這讓旁人覺得好像我溪山真是任人欺辱了,一個武夫,自不量力就像上山,真是笑話。」
老道人說著話,探頭看向大鼎裡,裡麵的液體不斷流動,彌漫著一種讓人沒法子拒絕的香氣。
「落閔那家夥,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他應該是第一個知道你身份的人,但卻硬生生忍著,即便老死,也沒對你動絲毫的心思。」
朱夏的那位師父,萬天宮已故的那位老真人,道號便是落閔,他作為朱夏的師父,其實早就知道朱夏的真實身份,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直沒做什麼,隻把朱夏當成自己的閨女一樣教導,直到最後垂垂老矣,氣血虧空,不得不麵對死亡的時候,也隻是慈愛地看著朱
夏,而並沒有有任何的動作。
按理來說,即便那個時候朱夏還沒有如同現在這般成熟,老真人吃下朱夏,也至少會多活十幾年。
十幾年時光,對於修士們來說,不算多,但對於一個生命即將走到儘頭的老人來說,彆說是十幾年,就算是一兩年的時光就在眼前,隻怕也沒有人可以視而不見。
更平老道在這裡自顧自說話,被懸在半空的朱夏也緩慢蘇醒過來,此刻的朱夏,虛弱無比,生機雖然流失的緩慢,但照著這麼下去,距離死亡,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她似乎也沒有了彆的路。
更平老道抬起頭看了朱夏一眼,微笑開口,「不會疼的,而且也要不了多久了。」
朱夏張了張口,想要罵他幾句,但到了此刻,她竟是連罵人的力氣和心情都沒了,她隻是看著自己手腕流淌出去的鮮血,有些迷茫,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原來不是人,是一顆果子。
準確來說,是一顆仙藥。
她要是早就知道自己是一顆仙藥,那在師父要死的時候,她就給師父吃了,那樣師父能活下去,她也不用那麼傷心,經曆那麼多事情了。
隻是為什麼不早就知道呢?
為什麼要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