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縉朝的疆域要比之後的所有王朝都要廣闊,但少年皇帝不得不選擇遷都之後,就相當於主動放棄了北方的一切。
少年皇帝剛離開帝都,妖族的大軍便已經南下了。
他們一路上勢不可擋,如狂風卷過,肆意踐踏著北方的土地,隨意地屠殺著那片土地上的百姓。
無數百姓不得不離開家鄉,藏到深山老林之間,希冀能躲過這一場大災禍,他們麵黃肌瘦,在山林裡穿行,看著已經不像是人。
更像是某種野獸。
他們的神情很茫然,他們的眼睛裡沒有光彩,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他們已經無能為力,在王朝的主宰者都沒辦法解決麻煩的時候,的確不能依靠百姓們還能做什麼。
他們本來就是這片土地上,最弱小的那些人。
在北方的一座小郡城裡,卻一直在湧入百姓。
其實說是百姓也不貼切,因為這裡的這群人裡,有不少人披甲帶刀,不過甲胄是破碎的,刀上也滿是缺口。
但他們和那些藏入山林裡的百姓們還是有著極大的區彆,他們的眼睛裡有許多情緒,痛苦也好,還是無奈也好,抑或是憤怒也罷。
不管是什麼情緒,始終都是還有情緒的。
他們彙聚到了這座小郡城裡,從早晨到日暮,人越來越多。
天黑的時候,人們點起火把,能看到那火光照耀下的一張張帶著血汙的臉。
有一個披著破爛甲胄的將軍從人群裡走出來,站到了台上,看著台下的同胞們,帶著歉意說道:“對不起大夥兒,咱們打輸了,沒攔住那群畜生。”
底下的人群裡,有百姓大聲問道:“將軍,北邊沒有軍隊了嗎?!”
那將軍點點頭,羞愧道:“邊軍大敗,府軍也一觸即潰,如今到處都是逃兵,我們已經組織不起來一支軍隊再繼續抵抗了。”
亂。
很亂。
這是如今大縉北方的局麵,百姓們四處逃竄,一支支軍隊開赴前線,然後被打碎,無數潰軍四散,如今的北方,所有的百姓都是妖族的血食,一旦被發現,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被吃掉。.
“陛下和朝中的大臣已經南下了,帝都遷到了南方,不會再有人來救大家了,說實話,我很愧疚,作為軍人,守土保國是我們的職責,但是我們沒守住,也守不住了。”
將軍低頭看著自己已經斷了一半的佩刀,想起之前和妖族交手的景象,痛苦地搖著頭,差距太大了,他們幾乎都沒有什麼反抗的能力,就被妖族隨意衝散了大軍,之後就是單方麵的屠殺。
“現在,我們隻能往南邊走了,這麼多人,總有人有可能走到南方,保住性命的。”
將軍深吸一口氣。
一道聲音忽然在人群裡響起來,“我們就不能繼續抵抗嗎?”
人群裡有個少年看著那將軍,很認真地問道:“我們就不能繼續抵抗嗎?”
將軍看著他,有些無奈道:“軍隊都打散了……”
那少年堅定道:“將軍的兵打沒了,那我就做將軍的兵,我不想往南走,往南走可以活,但是沒有家,我的家就在這裡,我不想走,我就算是死在這裡,我也不往南走!”
那少年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楚,聽著那少年開口說話,很快也有人開口說道:“我也不想往南走,我爹娘的墳還在這裡,我不想走,我走了,以後誰給爹娘上墳燒紙?”
“將軍,我也不走!”
很快,一道道聲音響了起來,一個個很快就要失去家鄉的百姓,一個個都不想失去家鄉的百姓。
將軍顫抖著說道:“你們連刀都沒有,就算是留下來,能做什麼?不過是把命都留在這裡而已啊。”
“我們沒有刀,但我們有這個!”
有百姓舉起手中的農具,是一把糞叉,舉著糞叉,那百姓很認真喊道:“將軍,帶我們去殺那些畜生,為親人報仇!”
“帶我們去殺那些畜生,為親人報仇!”
百姓們激動起來,大聲地喊著,他們揮舞著手裡的農具,眼裡冒出憤怒的光。
看著這一幕,將軍握緊了手中手中的斷劍,咬牙道:“好!那我們就去殺那些畜生,去為親人報仇,我們就算死,也要死在這裡!”
隨著將軍開口,台下的潰兵也好,百姓們也好,全部都激動起來,那些本就沒有丟失的血氣,再次被激發起來,他們激動地開口,渾身上下都開始顫動,好似體內的鮮血在沸騰,已經無法停下。
隨著將軍的一聲令下,這支臨時被組建起來的軍隊離開郡城,開始朝著北邊走去,他們要去打一場注定無法取勝的仗。
在不遠處,陳朝和陸疾隻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陸疾說道:“你知道的,他們即便有再堅定的決心,卻依舊都沒辦法改變什麼,大勢已去,他們去隻會送死而已。”
陳朝點頭,他自然知道。
“所以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陸疾感慨了一句,臉色很難看。
陳朝說道:“脊梁還在,血氣還在,人族便不會滅。”
陸疾沒說話,隻是想起了自己那個老朋友,同樣的處境,同樣的境遇,他和這些人選擇的東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