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綾看著陸新的背影,一言不發,身在陸氏這麼大的家族,隻有能力和是個好人,是肯定沒辦法站穩腳跟的,如果隻是個老好人,陸氏也是不會將那麼大的權柄交給陸新的。
所以陸新隻有這般,也必須這般,才能在一群人精裡站穩腳跟,不讓人欺辱。
一條廊道,有數十丈之長,陸氏祖宅在建造之初,彆的什麼都還沒有定下,就是這條長廊要通往陸氏祠堂是定下來了。
當初那位陸氏家主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要讓所有兒孫來到祠堂之前,想清楚自己要做些什麼。
當著那些祖宗牌位,什麼話都要先想清楚之後再說。
臨近祠堂那邊,裡麵的
爭吵聲已經傳出來了,陸青綾隱約能分辨其中的幾道聲音,有二姥爺的,也有三叔祖的。
這些長輩都是陸氏說話極有分量的人物,他們不僅代表著自己,還代表著各自那一房。
陸青綾也就隻有在老家主的壽辰之時才見過那麼多長輩,如今一想著那些長輩就在裡麵祠堂裡,陸青綾就其實有些緊張了。
即便她已經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冷靜。
“姐姐彆擔心,一切有我。”
陸新笑了笑,安慰了幾句之後,便已經來到了祠堂前。
他伸出手,將手裡的燈籠遞給一側的仆人,那仆人接過之後就要退走,陸新卻搖頭道:“彆走,就在這裡等著。”
仆人剛想抬頭看看彆處,陸新便淡然道:“我說話不管用?”
那仆人低下頭,隻是還沒說話,祠堂裡麵就傳出了一道威嚴的聲音,“小新,怎麼幾天不見,越活越回去了,跟一個下人較什麼勁?”
隨著聲音響起,一個中年男人從祠堂大門走了出來,看著陸新,臉色不善,“祠堂議事,讓一群叔伯長輩等著,也不太妥當吧?”
陸新微笑道:“下人不懂事便要教,至於議事,時間還未到,叔伯們沒事可以早到,但侄兒卻沒那麼多時間,這一點十七叔不知道?”
十七叔臉色一變,就要開口,但陸新哪裡會給他機會,接著就說道:“十七叔負責的茶葉生意,上個月虧損了三成,要不是我親自去看,這個月怕
是就要入不敷出了吧?”
聽到這話之後,十七叔就更說不出話來了,陸新一步越過這個男人,笑道:“十七叔,事情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坐在功勞簿上吃老本是不行的。”
說完話,陸新就算正式踏入祠堂,身後的陸青綾跟著往裡麵走去。
不過他們兩人才剛剛進去,便有早已經落座的陸氏長輩皺眉道:“成何體統,讓一個女子進入祠堂,陸新,你是要造反嗎!”
陸氏雖說經商,但宗族觀念其實還要比一般的家族還有濃厚,女子除去重大祭祀是不能進入祠堂的,這是陸氏的祖訓。
陸新明知道這個祖訓,還要這般,這讓一些人覺得有機可乘,另外一些人則是有些擔憂。
今天的陸新明顯和平日裡謹慎的他不同,他們不會覺得是陸新已經狂妄到這個地步了,隻會覺得陸新這樣,肯定是彆有所圖。
“十五叔,彆扣這麼大的帽子在侄兒頭上,朝廷如日中天,即便是想造反,陸氏拚了命,能做些什麼?”
“花些錢組織一支軍伍?怎麼個意思,十五叔心裡是想趁著這會兒北邊打得不可開交就好改朝換代了不成?”
“你……”
那位十五叔氣的臉色通紅,他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但他不講理,陸新隻會比他更不講理。
陸新輕聲道:“侄兒就明跟諸位長輩說了,陸氏這祖訓,有一百多年了,侄兒覺得不對,不該再守了,男子女子都姓陸,有什
麼區彆?不讓進祠堂,真是荒唐,彆跟我扯什麼曆來如此,本朝的皇後娘娘,當年都有女諸生的稱號,論才學不弱於男子,那謝氏的女子也能在書院做教習,如今甚至在北境為將,若是朝廷也這麼恪守所謂的祖訓,我大梁朝豈不是要少一位如此好的將軍?”
陸新剛開口的聲音,聲音還不算大,但說到後麵,聲音就是一點都不小了。
兩個例子,一個是已經故去的皇後,一個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謝南渡,這不管是誰,都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祠堂一下子安靜下來。
陸青綾這會兒雖然表麵看著平靜,但實則內心已經是波濤翻湧。
她雖然對進不進祠堂並不在意,但這陸氏的其餘女子,還是會很在意。
可她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弟弟帶著自己進入祠堂,就是為了在今日為陸氏所有的女子都發聲的。
有些太突然了。
“陸新,這種事情,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定下的,家主還在,你說這些做什麼?”
一位平日裡和陸新關係不錯的長輩開口,要替陸新解圍,彆的不說,如今陸氏還不是他做主,這種大事,即便是他們都同意,最後還是需要老家主拍板的。
陸新正要說話,外麵腳步聲響起,有老人杵著拐棍走了進來。
老人滿頭白發,神色肅穆,正是陸氏的老家主,陸寅。
陸寅出現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這位老家主身上,這麼多年了,陸氏的一切
大事,都是這位老家主決斷的。
陸新在內的所有人,此刻在看到陸寅之後,都躬身行禮。
老家主看了一眼陸新,然後走到主位前,坐下之後,才淡然道:“小新這說法,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這麼多年的老規矩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變的。今晚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慢慢來就行。”
老家主開口要為這件事定下基調,其餘人自然也就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幾聲附和聲之後,這裡又很快就安靜下來。
但陸新隻是轉頭看了一眼陸青綾,後者沒有什麼表情。
轉過頭來,陸新深吸一口氣,沒說話。
陸寅輕咳了一聲,“今晚召集大家來,是為了商議一件事,如今北境不太平,我陸氏應該為朝廷做些什麼才是,之前各房都有了舉動,如今是該我整個陸氏做些事情了。”
聽著老家主開口,十七叔站出來笑道:“我等身為梁人,是該為國分憂,我提議,今年我陸氏一年的利潤,拿出一成來,援助朝廷,各房都少拿些分紅也就是了。”
十七叔一開口,許多讚同之聲紛紛響起。
不過很快便有人說道:“如今朝廷也是多事之秋,一成怕是少了些,三成吧,這拿出去,朝廷念我們的好,百姓也會讚揚,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十六弟,你這三成一說出來,倒是輕飄飄的,但各房今年要少拿多少分紅,你想過嗎?”
“對,
十六,你這不要太意氣用事。”
“二姥爺,其實三成不多,本來攤到各房頭上也沒多少才是。”
“不行不行,三成還是太多了……”
一道道爭執聲都在祠堂裡響起,天底下最難的事情就是從旁人口袋裡拿出錢來,更何況陸氏這麼個家業,一成利潤都是極大的一筆錢,就更彆說三成了。
砰砰砰——
老家主的拐棍在地麵磕了幾下,祠堂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小新,你說說,幾成合適?”
老家主看向陸新,一張臉上有些笑意。
對這個最出色的後輩,陸寅還是滿意的。
“十成。”
陸新沉默了會兒,直接便說出了一個眾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毫無疑問,一下子這座祠堂就炸開了。
無數的罵聲在這個時候都響了起來。
“陸新,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十成,那不是要讓我陸氏今年白乾了不成?!”
“陸新,我看你真是瘋了!”
一道道罵聲充斥在祠堂裡。
陸新隻是等到聲音小了些,才說道:“十成利潤都援助朝廷,大家也死不了,大家往年沒有結餘?彆說吃一年,再吃十年怕是也綽綽有餘吧?既然如此,為何不可,北境在死人,他們為我們而死,我們連出點錢都舍不得?”
陸新漠然道:“雖說我陸氏世代經商,但誰還記得我陸氏的先祖曾是個讀書人,遵循的是張先生那四句話!”
陸新的聲音不大,但卻極有力量。
張先生的那四
句話,一直是無數讀書人的追求。
陸青綾看向眼前的陸新,隻覺得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弟弟。
“你彆說這個,十成利潤都拿出去,萬一明年我陸氏生意出什麼問題,你陸新敢負責嗎?!”
有人開口,質問這個年輕人。
陸新隻是說道:“有我在,就不會出問題。”
他這話很淡,但很狂。
但也很容易激怒一些人,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陸氏生意,的確是因為陸新才越來越好的。
越是事實,越傷人。
“家主,陸新得了失心瘋了,今天又是帶女子入祠堂,又是說這種瘋話,我覺得……”
那位二姥爺站了出來,隻是話說了一半便被人打斷了。
“你覺得什麼?”
老家主陸寅看向他,一張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陸寅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所有人都從他的語氣裡聽到了不滿。
陸寅沒有看彆人,這會兒隻是轉頭看向陸新,溫和笑道:“小新,你說的不對。”
陸新沒有表情,隻是心沉了一半。
一眾人挑起了眉頭。
看吧,老家主不會糊塗的!
結果接下來,老家主便搖頭道:“十成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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